房梁(2 / 2)

若婵想也不想:“不愿。”

我又问:“如果是我,觉得舅姑可恶,怎么办?”

若婵诧异地看看我,目中精光一闪:“你想走?”

我不置可否:“我问的是你。”

若婵将茶末扫入沸水之中,放下铜碗,道:“听我一言,当今天下,哪里都不如雍都安稳。且大公子待你也好,你走了便恩断义绝,你舍得么?”

我默然。

这话要是放在几个月前,我会毫不犹豫地说,有什么舍不得。

可是现在,我说不出口。

对于魏郯此人,我的腹诽仍旧一筐一筐的。他是个流氓,说话不正经,在我面前笑起来永远带着三分痞气。但是,就像人喝酒会上瘾,我已经习惯了与这样一个人朝夕相对,白日逗趣,夜晚相伴。并且,当我想到会有别的人代替我跟他过这样的日子,我就不淡定起来。

此事,我不知是好是坏。

自从上巳日的那件事之后,我确实考虑过退路,方才问若婵的话也不是随便说说的。但是出走什么的,现在也还没到那一步。

魏郯已经做得足够好了。从上次那五个美人到乔缇,他专心待我,这次的任姬若非魏傕强行塞来,他原本也不打算收下。将心比心,我想象不出我知道的老老少少众多男子之中,除了裴潜,有谁会还会这样对我。

我该知足了。心里想,在丈夫心中占据轻重之地,又是正室,从前母亲不也是这样?在长安的贵妇人之中能做到这般,已经是教许多人艳羡的神仙眷侣。

说来可笑。这个道理我其实一早都懂,可是或许魏郯太纵容,让我的目光局限在了我和魏郯二人之间。我和他就像那夜的欢愉,沉浸之时仿佛万事皆空,而尽情过后,又要重新面对现实。

魏傕将任姬狠狠地砸过来,就是要我睁眼看清自己的位置。

当我满腹心事地回到魏府,发现魏郯的从人在府前。见到我,他们过来行礼,说魏郯刚回来。

我精神一振,走到堂上,却见这里很是热闹。

“长嫂。”周氏看到我,笑眯眯地说,“大堂兄方才回来,带了好些衣料,都是绢罗。”

我问她:“夫君何在?”

周氏道:“刚朝院子里去了。”

我应了声,朝堂后走去。

到了院子里,果然,我一眼就看到了庭中的魏郯。不过他身前立着任姬,低头躬身,正在行礼。

我的脚步微微迟滞,还是魏郯身后的家人眼尖看到了我,行礼道:“少夫人。”

魏郯转头过来,任姬也抬起眼。

“夫君回来了。”我微笑地迎上前去行礼。

魏郯神色轻松,看看我身后的阿元,道,“夫人去奉神了?”

“正是。”我扫一眼任姬,对魏郯说,“时辰不早,待妾侍奉夫君更衣。”

“不急。”魏郯却笑笑,道:“我带了些衣料回来,夫人先去挑些。”

我讶然,不待开口,魏郯又道:“带上任姬,快些去,迟了弟妇们就把好的都挑走了。”

任姬?我愣住,看看任姬,她诧异地抬头,不掩喜色,片刻,却低声道:“禀大公子,妾……”

“快去。”魏郯不耐烦地打断,“阿元,你也跟着少夫人和许姬去堂上。”

魏郯带回来的东西的确不错,洛阳的夹缬,有绢有罗,都是春夏新衣的佳品。

不过,我仍然忍不住小心眼。魏郯那厮,让任姬跟着我来分布料,是要讨好新人么?我心里想着,左看右看,觉得这些东西没一件入眼。

“少夫人。”任姬将一匹红地鸟纹的绢料展开,捧到我面前:“此绢甚美,与少夫人肤色相映,必是合衬。”

我看看那布料,又看看她,违心地微笑:“你也挑些,天气将暖,要做新衣。”

最后,我挑了三匹,任姬挑了一匹,让家人抱回去。

待我回到室中,魏郯已经换过衣裳,头上有些水迹。

“夫君擦身了?”我问。

“嗯,方才出了大汗。”魏郯道。

大汗?我心里纳闷,这般天气不热,他在这院子里又无耗费体力之事,哪来的大汗?虽嘀咕,但我没有追问的心情,此事也就撇过。

一直到用膳过后,我的话都极少。我也不想这样,魏郯刚回来,自己摆脸色容易生隙。可越是想纠正,我的举止就越是显得刻意。夜里,魏郯在外面会客回来,我给他斟茶,竟不小心溅出茶水烫到了他的手。

“妾去取巾帕。”我发窘,连忙唤阿元。

可是才转身,魏郯把我拦住。

“无事,不必取巾帕。”他说。

我看看那手,腕上一块皮肤微微发红。

“可烫伤了如何是好。”我说。

“这点算什么伤。”魏郯不以为然,把我搂过去让我坐在腿上,低低道,“夫人吹吹便是。”

他的乌眸近在咫尺,闪着暧昧的笑,浑然一股流氓气。

咬一口还差不多。我看看门外,握着他那手,脸上微微发热。正要低头,突然,一声沉闷的巨响传来,带着微微的震颤,把我惊了一下。

“什么声音?”我看向魏郯,心头突跳。

魏郯望着外面,放开我,站起身来。

“大公子!”一名家人急匆匆地跑进来,神色惊慌,“侧室房梁垮了下来!”

“房梁?”我惊诧无比,一瞬间,想到了任姬,忙问,“任姬如何?”

家人道:“房梁只塌了半截,有柱子撑着,并未伤人。”

我听得这话,连忙走出去看。

西室前,不少家人正闻声赶来。地上散落着碎瓦砾,任姬立在房前,惊恐得面白如纸,脸上泪光闪闪。见到魏郯,她刚想上前,看到我,又停住步子。

“出了何事?”魏郯皱眉问。

“妾不知晓……”任姬带着哭腔,无措地答道,“妾方才正要歇息,岂料……”说着,她嘤嘤哭了起来,旁边的侍婢连忙上前安慰。

我望向西室的屋顶,借着月光,只见屋瓦塌陷了一大片。不过倒的似乎并非主梁,与主室却是无碍。

心中的疑惑越来越重,我转向魏郯。

他昂头望着那里,神色却是十分镇定,见我看他,眉梢一挑。

“房梁为何会塌下来?”我问。

魏郯摸摸下巴,似乎思虑深远:“是啊,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