骐陵(上)(2 / 2)

一个月还不久?我心底苦笑,魏郯那样坐不住的人,天气又这样热,要他在帐篷里闷一个月,怪不得刚才见到我,好像憋坏的小孩见到了玩具。

“长嫂,回去吧。”魏慈劝道。

我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看他,朝来时的地方走回去。

心里正想着等会见到魏郯该如何开口,忽然,一名侍从走过来,向我一礼:“夫人,丞相派主簿侯均来探望大公子,请夫人回去?”

侯均?我讶然,与魏慈对视一眼,快步朝行帐走去。

才入帐中,只见一个中年人立在榻前,正与一名郎中模样的人说着话。

见我进帐,侯均忙过来行礼:“拜见少夫人。”

“侯公。”我忙还礼。

侯均此人我算不上熟悉,他的名字却是响亮的。他出身寒门,却满腹学识又足智多谋,跟随魏傕多年,是魏傕帐下的得力谋士。

“丞相今日闻得夫人来到,遣某来探望;又恐这帐中用物不足,令某带了些用具;少夫人若缺了什么,亦可告知。”侯均微笑道。

此人的另一个名声是好脾气和爱絮叨,我答道:“多谢侯公,此处用物俱全,暂无缺少。”

这是,榻上一声低低的呻吟传来,打断了我和侯均的对话。

侯均连忙走过去:“大公子……”

“大公子是梦中呓语,近来昏睡,常常如此。”郎中在一旁道。

我看他一眼,郎中脸上掠过些讪然之色,低头袖手。再朝那榻上看看,只见魏郯额头上裹着巾帕,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唇色也全无刚才的活气,全然是个生了大病的样子。

正当诧异,侯均转过脸来,忧心忡忡:“大公子病了一月,竟无好转。我等私下说起,亦十分担心。”

他话音才落,突然,魏郯重重咳了两声。

侯均一惊,我也愣了一下。

“大公子。”侯均立在榻旁,小心地唤了一声。

魏郯毫无反应。

侯均又想用手去探额头,我连忙上前,抢先把手覆在额头上。

一点也不烫手,与常人无异。

“如何?”侯均问。

我虽知真相,但在魏傕的人面前,该演的还是要演。

我看看他,摇摇头,片刻,轻叹口气:“妾在雍都听闻夫君病重,已是十分忧虑,不想来到,比心中所想更甚。”

“夫人操劳。”侯均忙道。

“妾操劳不足挂齿,”我的声音悲伤,“只盼夫君可从此好转,妾再累再苦亦是无怨……”说着,我的头更低,还特地举袖,装模作样地点点脸颊。

侯均亦叹气。

我看向魏郯,他的手露在薄被外面。我心想装得真像,故意把他的手塞回被子里。不料,他反握住我的手指,我暗自挣扎,他怎么也不放开。

“南方天气溽热,行军在外,水土不服乃是常事。不过大公子此番病势汹汹,亦是始料不及。”侯均道。

我缓缓点头。

被子下,手指用力挠魏郯的掌心,魏郯却握得更用力,我险些哼出声来。

“少夫人亦不必太担心,大公子身体强健,人言急病易愈慢病难医,丞相已遣人到邻近的沐阳去寻良医,如今又有少夫人在侧,大公子必可早日康复。”

魏郯的手已经把我按住,将计就计,挠得我手心发痒。

我觉得脸憋得要抽筋,只能将头压得更低,双肩微颤,声音像挤出来一样:“谢侯公吉言……”

侯均再叹,道:“少夫人勿悲伤过甚,某叨扰过久不宜,就此告辞。”

我起身要送侯均,魏郯却不放手。

我恼起,用力掐他掌心,他才终于松开。

“妾不得远送,侯公慢行。”我起身行礼。

侯均再礼:“少夫人且坐。”说罢转身,随着郎中走出帐去。

待到帐门落下,未几,王晖探个头进来:“少夫人,他走远了。”

我这才松下口气,转头,却见魏郯缩在被子里,双肩一抽一抽的。我瞥着他,上前用力扳着他的肩膀将他翻过来。

果不其然,魏郯笑得不能自已,脸上灰败的颜色跟那开心的模样毫不相称。

我绷着脸瞪着他,可过了一会,自己也像被传染了一样,“噗”地笑出声来。

魏郯一把将我搂到怀里,我不肯,用力将他推开。这时,手蹭到他的脸,只见一层灰灰白白的,像调了油的铅粉。

“真脏。”我吐吐舌头,一边笑着一边用力抹到魏郯的衣领上。

魏郯却把我的手捉住,按着我。

“不恼了?”好一会,他笑够了,眼睛弯弯地问我。

“谁说不恼?”我抹一下他的唇,看看手指,居然也是那些,毫无愧疚地擦到他另一边衣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