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外亲自执缰的高溯神情冷滞,眼睛紧紧地盯着前方的路,好象丝毫没有听到车厢内传出两个女子的对话。
一路顺畅至宁王府门口,沈千染下了马车,并不急着进去,反而驻足转身看着高溯,似乎有话要说。
高溯阴鸷的眼循了四方后,“二小姐,有事请放心交给高溯!”
沈千染走进一步,轻声吩咐,“你马上去东城外五十里的芒杏村找到沈家的旧宅,帮我一把火烧了那,尤其是后院的地窖,把它填平了!”沈家旧宅是沈越山刚中状元时,带着一家人从江南搬迁到了京城中,那是根本没有银子购买京城的宅院,沈老夫人便在五十里外的农庄是购买了一处暂居。
“是,二小姐!”高溯双手一揖,忍不住低头瞧向沈千染的手,只见那袖口处已经是血染一片。手指通常流的血不多,而这么多的血,可见当时,沈千染下手有多重!
“对了,潜在刑检司死牢外的暗卫除了要防龙卫,还要防赵家的人!”沈千染微微蹙眉,她脑中一直在想着阿萝这个名字,她有一种感觉,这个女子似乎是一个很重要的人,可怎么想也毫无头绪。
“二小姐请放心!”高溯终于忍不住提醒,“二小姐,你的手快点去治疗!”
“多谢,你去吧,我没事!”
沈千染转身进了宁王府,她想,既然义净知道她的来历,这事就比她预料要复杂上百倍,是该对兰亭道出她重生之事了,否则,她担心变化来临时,会让兰亭措手不及!
刚至前殿,钟管家便是一脸慌张地迎了上来,那气喘嘘嘘的模样,好象是一路狂奔过来。窜到沈千染身前时,连衣袍都来不及掀起,双膝一弯便跪了下来,一脸疾色道,“王妃您回来就好,王爷不在,您也不在,老奴这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什么事?”沈千染眸色寒冷,神色肃然,方才她进府前,看到府门外停靠着一个四人坐的马车,极象是珍妃的马车,她心里就开始有不好的欲感!
“王妃,您刚出门没多久,珍妃娘娘来看小世子,可王妃府上的丫环不让珍妃娘娘进宁王的院子,堵在门口,说没有王妃的命令,她们是不会让珍妃娘娘靠近小世子一丈之内!”钟管家一边说着,一边抹着额际的汗,这一夜几乎让他给跪死。
沈千染心底的笑意雨后春笋般地涌上眼睛,她直声赞叹,“不错是我的好姐妹,做得好!”珍妃想见赐儿,无论她是带着什么心思见,她都不会让珍妃如愿!
沈千染大步走向宁王的寝房,钟管家一边跟着一边报告着方才的情形,“一边是不肯让她们进,一边是偏要进。奴才上前劝了珍妃,说要不等王妃和王爷回来再说,可珍妃娘娘还是不肯听。让府里的侍卫把那水月绑了,他们哪敢绑王妃的人呀,珍妃一生气,就赏了奴才一巴掌。后来,两边的人都堵在打上了。娘娘身边的一个小太监想闯,结果被水月姑娘踢断了腿,水月姑娘还拿了剑,说,谁再敢闯,就是砍断了!”
“做得好!”沈千染又夸了一句后不语,她沉淀心思继续前行,一路走过多少的楼台亭榭,看到府里的侍卫似乎没有受珍妃的影响,依然有秩序地在府中巡逻。
而丫环和婆子故意提着灯笼忙忙碌碌地穿梭着,看到她时,都行跪礼。有些胆子小的,头埋得很低,有些婆子请安时,有点瑟瑟不安,有些胆子大的略有些姿色的,瞧她时,竟有三分的兴灾乐祸。
她想,在她进王府前,这王府都是钟管家所掌管,而她进了王府,虽说兰亭为了表示对她的重视,连自已的院落都腾出来。但毕竟名不正言不顺,有些略有心思的丫环,多少会有感觉不舒服或是不伏低的心思。
虽说她和兰亭早就商良好,待自已的兄长安排好父母回到京城时,她便会在她兄长的祝福下,与兰亭成亲。
但这些奴才哪里知道这些?只怕都会如珍妃所想,迎为妻,奔为妾,个个暗地里都会取笑她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女人!
她嘴角挑起一抹凉薄之笑,猛然扎住脚步,转身吩咐身后的钟管家,“把府里所有的奴才和侍卫都叫到我的院子前!”今日,她要在这里震住所有的人,让她们知道,这宁王府是她做的主,既使是珍妃来了也只能是客!
将来,任谁进了宁王府,也只能按她的规距来办,谁想越过规距,府里的管事、丫环婆子、侍卫都要按她定下的规距阻挡,而不是采取避开的态度,好象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般,在府里各自忙着。
只要谁敢违抗她的命令,那就滚出她的宁王府!
穿过扇形的石门,沈千染远远就看到水月和水觅二人一人持一把剑,月光下,象个门神般站着,而珍妃竟悠闲地坐在院子外的一张太师椅上,身边站着六个太监和宫女。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沈二小姐回来了!”
众人看到,沈千染一席白裙踩着月色疾步地朝着她们走来。
在见到沈千染的那一刹那,珍妃心中翻翻着无法言喻的复杂情感,若说以前,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只怕恨不得饮尽她的血,啖尽她的肉!
但经过那日皇宫夜宴,她看到沈千染在重重围堵下,反败为胜,她忍不住用了另一种视觉去看待沈千染!告诉自已,那不过是一张与宁常安相似的脸,而不是宁常安!
一旦人的心思转了另一种态度,便会越来越觉得所窥探的人并不是从前那样令人可恶可恨。
她甚至觉得沈千染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下没有顺天应命,而是杀出一条血路,活得如此光彩照人。
尤其之后,她克意去打听了沈千染母子的事,听了宁天赐救了文臣相之事,更是对那孩子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她很想抱一抱自已的亲孙子。同时,也不得不佩服沈千染把孩子培养得那般出色。
这三天三夜来,她一边反思自已的过往的点点滴滴,一边思忖着兰亭对沈千染的爱!
她知道,她和沈千染之间,如果她不肯主动地跨出求和的这一步,她只会失去儿子和孙子!
可她毕竟是高高在上的帝妃,虽极想见,但让她自降身份去求沈千染她一时又放不下身份!苦苦熬了三日后,终于等到消息,说沈千染急匆匆地离开了宁王府。
她马上就带着人杀到。她也没有指望宁天赐会唤她一声皇祖母,只要能让她抱一下,她就感到心满意足了。毕竟到了她这年纪,多数人早就儿孙满堂,而她仅有兰亭这一个孩子!可万没想到,沈千染会回来这么快!
可既然撞到了,想起过往一切确实自已理亏,只好展开淡淡的笑意,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沈千染似早已预知她的来意,极早朝旁微微一闪避开,连斜视一眼也吝赐,直接视而不见地从她身边走过。
“二小姐,你回来了!”水月瞧了沈千染血染的袖襟,吃了一惊,“你受伤了?”
沈千染像个天神一般巡视着门前的一堆蝼蚁苍生,声音中透着冷飒,“水玉,我先进去看赐儿,谁敢闯进来,直接杀了!”
沈千染视而不见让珍妃脸上闪过一丝的怒色,但她还是忍,她今日来之前,已经打定心思,如若撞上了,她不会再与沈千染起冲突!
可听到沈千染当着众人的面下了这样的死令,那她的面子何存?
莫说她是一个堂堂的帝妃,就冲着她是兰亭的亲生母妃来说,沈千染也不能如此对她无礼!
“站住,”珍妃猛地站起身,上前几步,凝视着月光那张在恶梦里出现多次的脸,“是哪家的规距教你如此对待自已的婆婆?”
“婆婆?”一抹嘲讽凉薄的笑容升起,沈千染蓦然失笑,语诛如伐,“珍妃娘娘,我沈千染永远也不会曾认你这个婆婆,而赐儿,他也永远不会认你为祖母。在沈千染眼里,你除了是兰亭的母妃外,什么都不是!以后,你最好别来打扰我和赐儿的生活!现在,如果你识相,就快给我滚!”
众人大吃一惊,她们一生也不曾听到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珍妃可不是别人,先不论她是一国的帝妃,便冲着她的兰亭亲生的母妃份上,沈千染也不应该说出这样无礼的话。
众人也仅仅是在嘘叹,除了珍妃带来的人脸红耳赤地低咒着沈千染的无礼,王府中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批驳。
绣亚不安地上前一步挡在了珍妃的身前,唯恐珍妃一怒之下冲过去,反而吃了亏。
她亦没料到沈千染一点情份也不顾念,说出这样绝情的话,让人连回旋的余地也没有!
她知道这几日珍妃茶饭不思,与她两人说心事时,她也看出珍妃心中有些悔意。她还劝珍妃,她是长辈,如果一个长辈先服了软,她想,沈千染肯定是会与她冰释前嫌,毕竟她若想与兰亭厮守一身,就不能不顾惜珍妃与兰亭的母子情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