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锦机械地一笑,想起南皓的风俗,一旦皇子被确立为太子,生育太子的后妃就得马上被赐死。
凤南天被兰锦倾城一笑勾得心痒难搔,真恨不得撕开老天,质问造物者的错误,竟把这样的容颜生成了男人之身。
“既然不打了,来,我们喝些酒!”凤南天一笑,也不待兰锦是否应承,打了一个响指。
站在墙角的一个白衣侍仆马上会意,提着轻纱缕裙飞快地退了出去,不到半盏茶时,十几个白衣侍仆就端着一桌的酒菜进来,精致的玉器碗碟,奢华的镶着绿宝石的酒杯、箸子无一不精美。
而食物与西凌的也有所不同,色泽看起来鲜艳,以红色色调为主,多数是盛放在巨大的玉器中,而后,那些白衣侍仆双膝跪下,用一把银制的刀具小心翼翼地将美食切成细小的块状,加了些许调料后,装在一个小玉碗中,凤南天下巴微微一抬时,那白衣侍仆便将食物搁到了兰锦的面前。
“退下吧!”凤南天突然感到扫兴,觉得这一群女人站在巅倒众生的兰锦面前简直到了一堆的烂谷,而他,天天被一群烂谷包围着。
兰锦打了一场,心里又堵塞得难受,便拿了箸子偿了一口,发现入口极鲜滑,随口问,“这是什么肉?”
“抹香鲸,大海里一种动物,有这舟舫这般个头。西凌不靠海,自然,你们是吃不到!”凤南天挑了一块肉,沾了些酱料后,拿到兰锦的面前,“偿偿,要这样吃方有味道!”
兰锦见他的箸子没有动过,就估且偿试地将肉放入口中,一股感觉很怪意的,麻麻的、又有些辛辣刺进咽喉中,他禁不住侧过脸,轻轻地咳了一声,双颊处不觉飘上了两抹红红,那一瞬,简直把凤南天瞧得忍不住暗暗地吞了一下口水。
“不错吧?”凤南天跷着二郎腿,支着肘,兴味盎然盯着兰锦,宫灯下兰锦唇边浮现出一层诡异的红色,显得尤其媚艳。
兰锦不置可否,只挑了些看上去认得出的东西吃了几口后,就自行倒了一杯洒,一口便饮了下去。
“你方才是怎么回事?”凤南天也喝了几杯,酒兴微微上头时,忍不住就好奇起来。
“一言难尽!”兰锦勾了勾唇角,有些酒兴上头,他无意识一笑,两指轻揉眉心,欲抚去潜上心头的醉意,眯着眼眸看着凤南天,俊美的脸上透着一抹说不出的戏谑,“皇帝陛下,你对别人的隐私怎么这么有兴趣?”
“不——仅对你!”凤南天换了舒服的个姿势,毫不隐瞒自已以色取人,“你的鼻子若稍塌半分,凭你方才的无礼,朕就把你卸了骨扔到湖里喂鱼!”
“凤南天,我突然觉得你这个人不是很讨厌……”对凤南天的直言,兰锦失笑,他平素最憎别人拿他的外貌言笑,可这个凤南天怪得很,他说着无理的话时,甚至是说着一些不识聒耻的话时,语气里全然是理直气壮。
“宁常安在二十二年前生下我。后来……他与沈越山生下了沈逸辰……”兰锦心里的创伤一直从不曾向人道过,彼时被救回来时,他整整封闭了半年的时间,既使再疯狂,他也不曾对任何人说过那一段过往,可不知道为什么,对着凤南天这种根本聊不到一起的人,他竟然有了倾诉的欲望。
他一杯接着一杯喝着,絮絮叨叨地诉说着,他混乱的出生,皇族里不为人知,其实是人尽皆知的可笑秘闻,父皇无法排解的二十年的相思的痛苦……以及他头隐得最深、最痛的伤痕——
真正伤他的不是身体,而是宁常安明明看着他追逐着马车,却依然吩咐马夫快马加鞭,把他扔弃。
明明是近在咫尺的母亲,明明她回眸时,看到了他追逐的身影。如果不愿相识,哪怕是好好地看他一眼,或是,哪怕是差一个奴才将他送回宫,他与不会遭遇那样一种无法自赎的伤害,可宁常安没有,她的眸光如蜻蜒点水,她就象避一场瘟疫一样的避开了他。
三年前,宁常安带着明年血玉入宫,向兰御谡求十年百发换红颜解药后,他方知道了宁常安真正的身份。或许,他后来也慢慢明白了宁常安当时的心态。
或许,她是担心自已的身份一旦暴露,她和沈越山、兰御谡将成为西凌最大的一场笑话。而沈越山也再也难以在朝堂之上站住脚。
或许,她是怕一旦母子相认,他皇子的身份将会被置于最尴尬的境地,他会因为母亲身侍两个男人被世人取笑,所以,她逃开了两人相认的相会。
可她没有想过,她把他这样的一个孩子扔在陌生的街头意味着什么!
欢客摧残的是他的身体,真正摧残他的心志的是他的母亲宁常安。所以,这三年来,在知道自已的生母是谁的情况下,他依然冷眼看着宁常安自囚在沈家的东院,看她被沈老夫人打压,看她过得如此卑微和不堪,他从不肯去理会,哪怕是一眼,他也不愿意去关注她。
兰锦抹平唇角弧度,无波无痕的语气,“有时候,我真想她死,不仅是我解脱,于我的父皇也是一种救赎!”
“那个宁常安,倒是个千年祸水!”凤南天眯着眸看着兰锦,突然想,如果是他遇到二十多年前的宁常安会如何,他想,他不会有这么多的顾虑,手起刀落,把沈家杀个一个不剩,他就不信,那女人真去殉情。
就算她去殉情,他若不让她死,她连死都不能,他有一百种方法让这女人乖乖伏于他的身下。
至于她是不是快乐、或是不是心甘情愿,这不是他所要考虑的问题。
他只知道,这世间万物,只要他瞧上了,就是他的!
“既是此,你为什么不杀了她?”凤南天想不到兰锦竟肯跟他说心里话,可惜,他从头到尾也无法体会,或是理解兰锦的痛苦,因为,于他而言,谁负他,他会直接就撕裂了谁,杀一个人对他而言太过简单,甚至不需要考虑太多。
“凤南天!”带着一丝酒后的颓废,带着对这种断不了的亲缘的厌倦,兰锦突然对凤南天这个人感到好奇,好奇他为什么会活得这般快乐,恣意潇洒,“凤南天,你有想守护的人么?”他好奇,为什么凤南天在出生时,母妃便被自已的父皇赐死,而他,在说出口时,眼中连一丝的黯然也看不到。
“没有!”凤南天回答得干脆利落!
兰锦的唇边又挂着木然的笑,眼眸潋了一层薄血般,泼洒出来的是无尽的苍凉,“我有,因为父皇,所以,我一直在成全,哪怕知道父皇会因为她过得更辛苦,但我还是希望父皇活着有一个贪恋。”兰锦轻轻笑开,琉璃眸闪着微微的泪光,“我知道,她要是死了,我父皇肯定是追随她去。凤南天,你不明白这一种感情,你活着象一种生物,而不是一个人!”
“放肆!”凤南天碧眸一沉,当即变了脸,眸光闪过一丝噬血狠戾,一闪而蹴。
兰锦低低地笑开,想起凤南天在画舫第四层的露天画舫上,毫无顾忌岸边百姓的观摩,与一群衣着暴露的女子调情,这些女子还不是红楼艺伶,是他后宫中的女子。
在西凌,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也不会让自已的妻妾穿成这样,成为伤风败俗的一道凤景,可凤南天做到了。
兰锦越想越好笑,最后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无视凤南天脸上所旦的怒意,半阖了眼,有气无力地指着凤南天,“倒是,你真象一个……畜牲。可以随意地、随时的发情,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与女子交合,呵呵呵……”兰锦的心情莫名其妙地变好,在兰御谡的舟舫爆炸前,他自然也注意到凤南天所在的画舫日日上演着春宫。
“兰锦,你笑够了!难道你不与女子交欢?”凤南天微微蹙眉,实不理解,这有什么好笑。
“交欢?”兰锦畅声大笑,凤南天果然与众不同,在男女情事上,他果然用了最简单的两字形容他仅仅是用于排泄身理的需要,他眼眸微眯,正色道,“我从没碰过任何一个女子的身体!所以,本王没有交欢过!”
凤南天直接用如看一只怪物般的眼神看着着他。
“你开心么?这样活着?”兰锦心里有些不明,兰宵也是如此,毫无禁忌地寻欢作乐,但兰宵的内心是痛苦的,可这眼前的帝王,他的碧眸太深,似乎沉积了很岁月的沉淀,但却没有多余的感情。
也不象曾经历过千般污垢,经历了岁月的洗涤后骨子里透出一种苍白无色。
凤南天是一种彻底,天然无雕饰的玩世不恭。
凤南天淡淡一扯嘴角,神情多了几分不屑,“于朕而言,你那些实是微不足道!你活在塔尖之上,有权主宰别人的生死。这是上天赋于你的权利,你却不懂得擅用。你的痛苦皆在回忆。如果是朕,很简单,把一切化为血腥,盖住所有的色泽,就算是闭上眼睛,看到的也是别人的尸骨!”
兰锦突然想,就是因为他无法和凤南天想到一处,所以,他会对他畅所欲言吧,但这话题再续下去,已是毫无意义,他原就不希望凤南天会明白他说的话,他仅仅是想找一个人倾诉而已。
他懒洋洋地往后一靠,转开了话题,“你方才说,你可以剔除记忆,是某些片断,还是全部?”兰锦多少有些了解南皓国的皇族留下不少的秘术,由南皓国的长老院掌管,他们全听令于凤南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