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八年元旦凌晨李佑去参加大朝会,出门时发现自家门神已经不知去向,对此他只能无奈苦笑。
元旦大朝,对李大人简而言之,一样累人。但后面还不能歇着,该拜年了。
京师官场的拜年风气,那是与任何地方都不太一样的,因为没有任何地方的官员数量比得上京师。
李大人早早就分好了工。关系比较密切的官员大佬,卢尚书许尚书赵总宪朱部郎曹郎中秦舍人林驸马以及四大阁老这类的,他亲自上投贴,至于人家见不见另说。
张三的任务是背着一兜名刺,在官员住宅集中的地方望门投帖,今天在西城,明天去东城,借用李大人上辈子的术语叫做“扫街”。
韩宗的任务是在家里准备好笔墨麻袋,接收别人投来的拜年名刺,同时做好登记。
不止李佑,官场上很多人都是这样的。京师官员何止数千,真要拜年谁能拜的过来?全都是早早准备好名刺或者也叫名帖,到了拜年时仆役四出扫街,看见有头有脸的大门就扔一张过去。
漫天飞舞的名帖就好像上辈子的拜年短信,有些道理和人姓真是古今相通,李佑感到好笑的感慨道。
卢尚书家门口的官员真多啊,许尚书家门口的官员更多啊,赵总宪家门口的官员也很多啊…到自家门口的人也不少啊,不过都是仆役之流,名帖倒是收了一麻袋。
正月初七,景和天子首次亲自进行郊祭,合祀天地。李大人又很不幸的作为侍班官随扈。
这比大朝会更累人,文官武官内监侍卫仪仗卤簿等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绵延数里。强打精神从凌晨折腾到晚上,顶着风从宫中折腾到南郊,再从南郊天坛折腾回宫中。
在皇极殿里庆成宴上,李大人捧着象征皇恩但已经冷冰冰的饭食,简直苦不堪言,难以下咽。心里再次考量起京官与地方官的利和弊。
说起来今天李大人还是立下了大功的。在漫长冗杂的过程中,半路上少年天子也忍不了,一发小脾气就要回宫,惊得一干大臣拦在辇毂之下苦苦谏君,僵持在那里。
李大人这南方人长时间在户外,被冻得脑子不清醒,仗着近期经常天颜咫尺已经和皇上混了个脸熟,一时冲动趴在銮舆边上小声对天子谏道:“陛下!生活就像小娘子被强暴,反抗不了就闭上眼睛享受罢。”
景和天子目光奇异的把李大人看了又看,他第一次从大臣嘴里听到如此荒诞不经的话,可是细想也不是没有道理。心有戚戚的点点头,愁眉苦脸的继续前行。
负责典礼的礼部员外郎朱放鹤在冷风中擦擦热汗,悄悄对李佑道谢:“多谢你了,但下次不要那样君前失仪比较好。”又询问道:“对了,你对陛下说了些什么?”
两次大朝和一次郊祭,总算都熬了过去,转眼又到元宵节。东华门外的灯市,那是必须要看的。
再过了元宵,朝廷上下都该收心上工了。但是在悠悠的太平岁月里,目前又没有灾害战乱这类大事,上班何必如此着急。
二十一曰,李中书回到内阁办公,但他心思尚未完全从假期中恢复过来。瞥了瞥公案上零零星星的几本奏章,看来别的衙门也都没有完全恢复运转,不然不会只有这么几份奏疏。
李佑打了个哈欠,又发了片刻呆,追思一下昨天那个舒适的懒觉。才慢慢拿起案上奏疏,开始登录分发。
不过在看清了题目之后,李大人松弛的身躯打了个哆嗦,又紧紧绷直了。这本奏章题目是《请行京察疏》,作者是朝廷中著名白金大神吏部尚书许天官。
终于要开始了…李佑略带几分紧张的打开细览——“景和以来,虽赖慈圣宫励精图治,然天下承平曰久,懒惰懈怠之风遍布朝内,政务迟滞屡禁不绝。近岁国家固然无事不彰,一旦有变易生积重难返之患。臣不敢不居安思危,以为必经重振纲纪、刷新吏治。”
李佑嘴里反复念了几句“重振纲纪、刷新吏治”,这就是许天官的口号?
京察六年一次,由吏部尚书和左都御史联合主持。这是对京师官场进行的全盘大考察,特点是不表功只找茬,并定下了名目条例详细对照。
其实国朝大部分时间里京察不会太认真,大臣体面总是要给的。但京察如果认真起来杀伤力极大,许多历史经验表明,一次激烈的京察往往是朝争的重要组成部分。
不明真相的人或许以为现在年头到了,许尚书出来走个过场。但被打上了许尚书烙印并被许尚书送进内阁的李佑,又经过兵部卢尚书的提醒,当然对许天官的心思有所了解。
才安稳几天,又到多事的时候了吗?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