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波穿过小院,回了自己的北屋。家里有这么多的人,她自然不能睡,便无声地坐在榻上,在黑暗中侧耳倾听。
夏日的夜晚,远处的蛙闻,近处虫声,而隔壁叔父和丞相的声音更是清晰可闻,听着他们一直在讨论着胶东王的一切,修身、读书、就藩等等,大都涉及了朝政、庙堂等等。素波突然很后悔,她觉得自己应该拦着叔父不让他写谏书的。她隐隐地感觉到这些事情都不是自已和叔叔所能真正明白的。
素波在自己的小屋里听着,终于在一空隙间听到许衍温润的声音响了起来,“丞相,更深露重,还是回去暂寐片刻,寅时还要上朝。”
叔父被提醒了,也一再劝陆丞相回去休息“丞相不比我等闲散之人,国事繁重,勿要保重身体。”
陆丞相便笑道:“今日一番谈话,老夫受教极多,不能知先生之贤,是老夫之过,还望先生海涵。”
素波听着他们谦让的告别,赶紧重新整了整衣服出来相送,与许衍相视一笑,目送那簇光亮渐渐远去了,便扶着叔父道:“赶紧回去睡吧,明天又该咳嗽得重了。”
“咳!咳!”叔父现在就咳嗽起来,咳了半晌方停了,却笑道:“我这点咳嗽算什么,丞相年过花甲,只觉得我的谏书有道理就亲自过来,真是一代贤相啊!”
素波笑着答应,“正是,谁不说丞相是一代贤相呢?叔父还是先睡下吧,我也困极了!”说着将一直压抑了半个晚上的哈欠打了出来。
第24章 世态炎凉
一觉醒来,素波才知道一切都变了。
陈征事亲自带了几个人来到徐家小院,态度无比地谦恭,“徐师兄,先前我真是有眼不训识泰山啊!师兄的才学,丞相大力赞赏,先前竟被我不识贤愚埋没在文澜阁抄书之处了,该死该死!”
虽然在文澜阁住着,又曾去过陈征事府上送过几次礼,但素波还是第一次见到陈征事,这个先前曾眼高于顶,十分瞧不起自己,并且因为陈秋海而迁怒于叔父的人,如今满面春风与叔父说笑,神态间十分地谦恭,她不禁想起了一个词——世态炎凉。
但是素波想了想,还是端了一杯茶送了上去,“陈大人,请喝茶。”毕竟没有陈征事,自己和叔父不可能到了相府,所以自己对他还是应该维持着礼貌。
“啊!好,好!”陈征事迅速地上下打量了一眼素波,心里无比地悔恨,当时秋海要求娶徐小姐时自己怎么一定要反对呢?现在徐宁已经与许主薄约定了亲事,再不可能悔亲的,而现在看自己给秋海相看的亲事比起徐家实在差得太多了。但他八面玲珑惯了,自然不露出一点悔意,只笑着转向叔父说:“这就是素波吧?真不愧是徐家的女儿,我们家的敏儿望尘莫及!”
女儿比不了,便也意味着儿子也是配不上的,徐宁自然能听明白,心里虽然厌恶陈征事的为人,但是总不好冷面相对,特别是他身为长官却将如此低声下气的话都说出来了,与赔罪无异,因此也只得勉强虚与委蛇。
陈征事是何能长于人情事故,立即打蛇随棍上,与徐宁将先前同窗之谊一一回忆起来,说得声泪俱下,引得叔父也感慨起来,仿佛又回到了年少在江阴之时,眉眼飞扬,心神飘转。
以陈征事的为人,他此交过来自然不只是为了套套交情,而是奉丞相之命将徐先生请入文澜阁东边的精舍中居住。
其实素波觉得自己家的小院住得很好的,而且自己也就要成亲了,到那时自然要搬到许衍新买的宅子里,再将叔父带过去,在那里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所以现在根本没有搬家的必要。
但是,叔父也好,她也好,根本反对不了,很快地他们叔侄便被簇拥着到了文澜阁东边,东西自有人替他们搬,又有人送来了大堆的物件。
素波一面可惜着自己家原来的小院,又觉得与何老太太、赵婆子等人离得远了不方便,但真搬了家,她却还是开心起来。文澜阁之东的精舍与先前的房子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谁不喜欢住在好的地方呢?
素波换了全套的新衣服在自己的新闺房内欢乐地转了一圈,案上鎏金的宝鼎中散着细细的香甜气息,弥漫在空中;八幅绣花屏风后面是镶了螺钿的床,上面还挂了淡粉色的轻纱帐,帐上绣着许多虫草花卉;窗下的榻上铺着雪白的席子;一旁梳妆台上摆着铜镜、脂粉……
徐叔父一直说自己是大家的小姐,但是素波却觉得自己就是一个难民,至多是平民家的姑娘,今天才真正有了点小姐的感觉。
门外走进一个穿着青衣的小丫环,手里端着一个描花漆盘,上面放着一只盖碗,“小姐,喝点茶吧。”
素波坐了下来,接过茶,轻轻地喝了一口,这茶水很不错嘛——其实她是不大会品茶的,在前世时不喝茶,在这里没喝过好茶。但是嘛,她还是尝得出这茶的好来,清香宜人,口留余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