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谢永不熟悉路径,只能走官道,如果不是谢玉婵娇纵成性,大闹驿馆,那么持盈很可能就没这么容易被救回来,所以这场闹剧从开始就注定了会失败。
百里赞唏嘘地道:“夫人回来了就好,这对兄妹早就该死了,现在有了合适的名义,对谢家也交代得过去,总算是不用顶着乌云过日子了。”
持盈点点头,说:“先生辛苦了。”
她被绑走的这几日,燕州府里所有人都是提着脑袋数着日子过的,两万多号人守着城,还能把夫人给搞丢了,真不是一点丢人,其中尤以百里赞压力最大,崔绎回来见不到持盈,肯定第一个拿他开刀,因为试探谢永的主意是他出的,因此这几天都没睡着过,眼下的乌青就跟猫熊似的。
包括万事不在乎的山简在内,所有人都是忐忑的,只不过这种忐忑之心在出门迎接武王归来的时候被彻底打消了——崔绎不但把杨琼活着带了回来,还运气奇佳地救了被绑架的持盈,所有人都由衷地感叹:真是洪福齐天。
“小秋怎么样?谢永说他把人扔半道上了,有没有派人去找?”持盈不无担心地问。
曹迁抱拳答道:“夫人请放心,小秋姑娘平安无事,夫人失踪的第二天就有城外农户发现了小秋姑娘倒在自家门前,连忙送进城来医治,被巡城的士兵认出来,已经接回来了,弄月姑姑在照顾着。”
持盈松了口气,还要说什么,桑朵上前来挽着她:“持盈姐姐你还是先进去休息吧,身上还有伤,怎么能老站着说话呢?”
所有人都惊了一跳:“夫人受伤了?”
持盈赶紧摆摆手:“一点小伤,没什么大碍,大家各去做事吧,我去看看娴儿。”说着和桑朵手挽手跨进了府门。
持盈一走,王府门外就剩下四个护主不利的人,都低着头不敢吱声。崔绎哼了一声,说道:“看在持盈好好的没缺一块的份上,本王这次不予追究,都散了吧!”众人齐齐松了口气,谢过了恩,埋着头赶紧开溜。
“元恪,你等会儿。”徐诚走了没几步,又听到崔绎在后面叫自己名字,只得老老实实回过头来。
徐诚小心地问:“王爷有何吩咐?”
崔绎神情严肃,问他:“徐老将军最近可还好?”
徐诚浓眉皱了皱,有几分无奈地回答:“不是……太好,年轻时候太拼命,又受过几次伤,最近常咳嗽,多谢王爷记挂。”
崔绎默默地点了下头,想起临别时徐冲花白的胡须和清癯的面容,心里颇不是滋味,说:“你违背了他老人家的意愿,带人前来助我,回去定会挨骂……”
不料徐诚却说:“是家父让我来的,家父说,家国大义远胜过个人恩怨,若因为对先帝有所不满而置燕州子民安危于不顾,乃是大不仁。”
“原来如此,”崔绎吁了口气,放心了不少,“徐老将军一颗赤诚之心,却被父皇……唉,罢了,你既然来了,就跟着本王好好干,本王必不会亏待你。”
徐诚支支吾吾,崔绎奇怪地问:“怎么?”徐诚单膝跪下,叹气道:“家父让我来协助守虎奔关,等王爷回来了,或者北狄军退了,就回去。”崔绎一愣,徐诚深深埋下头去:“王爷恕罪!”
崔绎沉沉地叹了一口气,说:“起来吧,徐老将军既已卸任,想过点安稳日子,也无可厚非,你带来多少人?可有伤亡?伤亡将士的抚恤金去找文誉支领便是,王府里也有不少从京城带来的名贵药材,持盈略懂医术,回头本王叫她挑点合适的给你带回去,就当是本王这个州牧替燕州的百姓谢谢他的。”
徐诚一脸歉疚的表情,抱了抱拳:“多谢王爷。”
持盈失踪了这么多天,小崔娴见不到爹也见不到娘,着实大闹了几场,弄月连哄带骗,才没让这位小祖宗闹出什么毛病来,持盈回房去换了药又换了衣裳,奶娘抱着小崔娴过来,小崔娴一看到娘就闹着要抱,桑朵摸摸她的小脑袋:“姨抱你好不好?”
“我来吧,左手没事的。”持盈笑着把女儿接过来,小崔娴紧紧贴着她的脸,咿咿呀呀也不知在说些什么,持盈抱着她坐下,发现她脸颊有些皴。
奶娘忙解释道:“夫人不在的这几天,小姐一直哭闹,好像知道发生了什么似的,这果然呀女儿就是贴心!”
持盈含笑点点头,吻了吻女儿的面颊,小声说:“娴儿乖,娘的小宝贝,为了你娘也不会有事的。”
由于第一次和女儿分开这么久,持盈这一上午哪儿也不去,就在府里专心陪女儿玩耍,小崔娴正是学走路的时候,院子里扫得干干净净,持盈两手托着她腋下,扶着她走来走去。
快到吃午饭的时候崔绎从营里回来,见她们母女俩在院子里玩,也便解了佩剑上前去:“娴儿,来父王抱。”
娴儿眨巴着眼睛看清是他,“哦”地欢呼一声,挣脱了持盈的手便朝前奔去,走了两步,吧唧扑地上,摔懵了。
崔绎心疼地就要去扶,持盈忙道:“让她自己起来。娴儿,快去给父王亲一个。”
小崔娴趴在地上懵懵懂懂,崔绎只得蹲下,两手勾了勾:“娴儿,来,过来父王这边。”
持盈也弯着腰在后面鼓励:“娴儿,想不想父王抱你?想就自己起来,到父王怀里去。”
小崔娴扭头看看娘,好像没有要来扶自己的意思,又扭头看父王,正一脸期待地张开双臂等着自己,于是小手撑着地面,小心翼翼地爬了起来,膝盖也没伸直,就摇摇晃晃迈出一步。
持盈跟在后面,小心地照看着。
小崔娴走了一步,似乎感觉不错,于是又迈了一步,小身子晃悠悠的,看得两人提心吊胆。
从摔倒的地方到崔绎跟前不过四五步的距离,小崔娴每一步都走得危危险险,中途还又摔了一次,不过这回没等人催促,她就自己站了起来,又往前走了两步,终于如愿扑进了崔绎的怀里。
崔绎心花怒放,一把抱着女儿举上了天:“好样的!父王的小心肝,快来父王亲一个。”说着便用带着胡茬的脸去蹭女儿,小崔娴被扎得哇哇叫,两个巴掌噼里啪啦往他脸上拍,看得持盈笑得直不起腰来。
过了一会儿丫鬟来问是否开饭,持盈应了,招呼道:“别玩了,快去洗洗手吃饭了。”
小崔娴正骑在父王脖子上,兴致高昂地驾着“神驹”满院子跑,崔绎闻言想也没想就背着女儿往屋里跑。
“哎!要撞头了!”持盈慌忙追上去。
幸好小崔娴个头还不高,要不这一撞非得把鼻梁骨给撞断不可,持盈拍着胸口,吓出一身冷汗。
一家三口坐下来吃午饭,持盈喂孩子两口,自己吃两口,还要陪崔绎闲聊,寻常人家“食不言”的规矩在武王府简直就是浮云。
“所以一会儿你记得去挑点上好的药材,等元恪回去的时候让他带上。”说完之前和徐诚的对话,崔绎特别提醒道。
持盈答应着,问道:“我没见过徐老将军,就连徐诚将军的事也只听曹将军约略提到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崔绎把空碗递给丫鬟添饭,一边说:“一言难尽,说到底徐老将军也是被我连累了。”
“怎么说?”
崔绎于是把事情的始末详细地说了一遍。
原来在十多年前崔绎还是个小皇子,孝怜皇后也还没死的时候,四十出头的徐冲正值壮年,打过几场漂亮的胜仗,被建元帝召到京城表彰了一番,还赏赐了不少好东西,端的是意气风发,前途无量。
崔绎从很小的时候起就不爱念书,喜欢打架,建元帝虽然不太高兴嫡长子学不进东西这一点,但孩子到底还小,栽培着栽培着总会好起来,好斗的优点还是要发扬光大的,于是在当时任礼部侍郎的程扈的建议下,想留徐冲在宫里给崔绎当师父。
给未来的皇太子做师父,和去战场上拼死拼活相比,那真是既轻松油水又多,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谁不想要?但是徐冲偏偏就不吃这一套。
“我当时还小,不知道有这回事,徐老将军当时对父皇说,自己只会上阵杀敌,不会教徒弟,请父皇另请高明,”崔绎吃饱了,把女儿抱过来接着喂,让持盈专心吃饭,“我想他的意思应该是担心教不好或者确实不想教,要不就是觉得武将还是应该上战场,没有什么不敬的意思,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徐老将军这话在父皇耳朵里,就成了居功自傲、恃宠而骄,不把父皇放在眼里,于是父皇一怒之下,将徐老将军远派到燕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