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越发尴尬,偏说不出硬话来,别人家的亲戚,打发起来还容易些,可这说出来的,都是惹不起的人物。
咬了咬牙,太夫人只得硬邦邦的说:“那你也去吧。”
郑明珠哂笑了一下:“是。”
接着又问:“正月十五,宫里庆元宵,按例一品以上内外命妇都要进宫领宴,那我去是不去呢?若是不去,也是要给宗人府写陈情帖子的,还请太夫人示下。”
太夫人怒道:“十五日了,你还抄不完?”
郑明珠笑道:“自然是抄不完的。然后正月二十,又是四皇子的寿辰,那也是我的表哥,且那个时候,估摸着太子妃已经诞下了龙孙,还要进宫朝贺,洗三,领宴,这些我去不去呢?
正月二十六又是我舅母安亲王妃的寿辰,自然也得去。哎哟,我还忘了小郡主一周岁的生辰也是在正月里,自然也是该去朝贺的。”
郑明珠掩嘴一笑:“哎哟哟,我这记性也真差,竟记不齐整了,太夫人先教一教我,这些去不去,等我想起来了,再问别的罢。”
见太夫人一脸僵硬,阵青阵白的脸色,郑明珠接着笑道:“这是每年有例的,若是还有婚丧嫁娶这些红白喜事,只怕还得临时来请教太夫人了。平日里姐姐妹妹们也常来看我,还得请太夫人的示下,姐妹们来了,是许进呢还是不许进呢?”
与郑明珠来往的,或是公主郡主县主,或是王妃世子妃世子夫人等,谁敢拦?
太夫人牙齿咬的格格响,就是不敢答一个不字。
陈颐宽、陈颐娴、陈颐贞都是掩着嘴低声笑,独陈颐雅就清脆的笑出声来,在这安静的厅堂中,欢快悦耳。
陈颐敏本来在专心的啃一只鸡翅膀,两只小胖手油乎乎的,此时听见姐姐的笑声,不明就里,傻乎乎的问:“二姐姐你笑什么呀。”
陈颐雅把她手里啃残了鸡翅膀拿掉,又递给她一只刚上桌的,笑道:“我笑呀有些人蠢的要死,拿着鸡毛当令箭,还以为自己拿着尚方宝剑呢。”
于是太夫人在被花姨娘气的晕过去之后,再次被花姨娘的女儿气的翻了白眼。
☆、172、姨娘出马
一时众人都忙乱起来,有掐人中的,有抚着胸口顺气的,有围着只是叫‘太夫人’的,顿时里头热闹非凡,陈熙华在外头听见,问丫头:“里面怎么着了?”
墨烟正巧在多宝阁跟前围观呢,听见陈熙华问,忙上前一步,屈膝回道:“回侯爷的话,里头少夫人说了个笑话,太夫人正笑呢。”
陈熙华就点点头,不再追问,陈颐安却是看了墨烟一眼,墨烟笑着摇摇头,他就放下心来,只接着给叔父们敬酒。
郑明珠见人都围着一圈了,她也懒得再看,就扶着翡翠的手,往里头西次间去了,翡翠忙忙的给她摆了靠枕,扶着她上炕歪着,郑明珠肚子大了,坐了这半日,又站到这会儿,的确觉得腰酸,靠着那热热的靠枕,总算觉得舒服了。
翡翠道:“少夫人什么也没吃,奴婢回咱们小厨房传点东西来吧?”
郑明珠道:“这大冷的天,从小厨房送进来早冷了,无妨,我吃块点心垫垫,夫人想必也会早些打发我回去的。”
正说着,玛瑙笑嘻嘻的捧着一个小瓷盅进来:“大爷给的,请少夫人先吃一点。”
是她怀孕后惯用的核桃芝麻酥酪,热热的,正好是进口的温度,翡翠忙捧给郑明珠,笑道:“大爷明明一直坐在外头没动,这是哪里变出来的?”
玛瑙抿嘴笑:“奴婢刚刚去大厨房拿的,大爷先前进来的时候就吩咐咱们小厨房的柳大娘跟到大厨房来,墨烟亲自瞧着做的。”
郑明珠吃的笑眯眯。
玛瑙站在炕沿边给她托着盅子,一边笑道:“奴婢刚刚去大厨房,正巧瞧见四小姐的丫环往那边去了,依稀是清泉馆的小路。”
咦,陈颐贞果然很灵透啊。
清泉馆便是花姨娘的院子,她虽有诰命,今天这种家宴,她也上不了桌子,无非就在自己的院子里吃。
主仆三人在西次间悄悄儿的说话,吃东西,听到外头太夫人醒了,犹自气的发抖,一脸颜色不是颜色,陈夫人劝道:“太夫人上了年纪,吃东西略慢着些儿,何必着急,保重身子要紧。”
又吩咐丫头:“快拿紫金丹来给太夫人含着。”
那三叔祖母在一边道:“这侯府规矩到真叫人大开眼界,孙媳妇和小姐说话气着了老祖宗,侄儿媳妇居然一句话也没有。”
陈夫人奇道:“婶娘这话我竟不懂,小姐说话?哪一位小姐?说了什么气着了老祖宗呢?我刚才什么话都听到了,就是没听到有什么忤逆的话。”
三叔祖母道:“侄孙媳妇拿着外家亲戚来辖制老祖宗,那位小姐在一边冷言冷语的讥讽,难道当我们都听不出来,都是傻子不成?”
一时又不见郑明珠,更是冷笑道:“如今侄孙媳妇竟连人都不知道哪里躲懒去了,这么多长辈在这里,不来站着伺候,谁见过这样拿大的没有?”
太夫人就立时哼了一声:“弟妹快别说了,这些后辈惯于这样没规矩,我不过想拘着她学一学规矩,就这样儿,弟妹可别讨没趣了。”
三叔祖母扬着脖子:“我就不信,这世上就没个天理王法,没个孝道了!大嫂就是太慈悲,一片疼爱后辈之心,殊不知有些人并不懂事,越是疼爱她,越是纵着她,反倒就大模大样的起来,可白费了您一片慈心呢。如今大嫂也该拿出祖母的身份来,给她们立一立规矩才是,可不能再纵着她们了。”
陈夫人笑着看她们一唱一和的演戏,笑道:“安哥儿媳妇一个不字都没有,老祖宗说什么便应什么,还要怎么孝顺呢?若说要问一问这人来客往的事,就越发是她的孝心了,若是她一个字不问,明儿只管不出门,一封折子递到朝廷,只怕外头人议论起来,不说是太夫人拘着孙媳妇学规矩,倒只说是太夫人不知听了什么人的挑唆,故意为难怀着身孕的孙媳妇,这不慈的名声,婶娘觉得可好听?这是一件,再则,宗人府接了陈情帖子,自然要打发人来给县主请安的,再据实上奏朝廷,若是朝廷下旨申饬,倒不是婶娘接旨罢了。”
三叔婶娘冷笑道:“说来说去,无非便是仗着有硬仗腰子的,便不把长辈放在眼里罢了,长辈有了吩咐,推三阻四,又是有身孕,又是舅舅表姐的,怎么着,打量攀了高枝儿,有王爷舅舅,郡主表姐,她就不是这家里的孙子媳妇了?就能不要孝道,不敬老祖宗了?”
底下倒是有个小姑娘轻轻嘀咕了一句:“人家哪用攀高枝儿,人家自己不就是高枝儿么?”
陈夫人听烦了这位婶娘的夹缠不清,明明把话都说清楚了,她还是一口咬着不敬,又说不出有哪个地方不敬来,便道:“太夫人若觉得安哥儿媳妇不该请教您老人家,我便即刻命她写了折子,明儿一早就递到宗人府去,请太夫人明示。”
太夫人一脸青杠杠的颜色,心中怨着这老三媳妇说话总扯着她家的舅舅表姐做什么,对这个‘明示’却是一点也不敢明示,一边给三叔祖母使着眼色,一边道:“你三婶娘的意思说的又不是这个,无非是说这一家子长辈都在这里坐着,安哥儿媳妇倒一个人大刺刺的到里头歪着去了,叫人看着,哪里是大家子媳妇恭谨有礼的规矩。”
那三叔祖母接收到太夫人的眼色,又听她说话,才猛然醒悟过来,如今太夫人最不愿提的就是先前说的,不让郑明珠出门的事儿,自己使力显然使错了方向,连忙跟着点头:“大嫂说的是,太没有规矩了。”
陈夫人笑了笑:“前儿我进宫给太子妃娘娘请安,娘娘如今怀着身孕,正在待产,还对我说,安哥儿媳妇如今身子重了,不禁久坐,要时常叫她歪着靠着才好。娘娘还说,腊八晚上,宫中开家宴,才上了第一道菜,几位太妃就说了,叫她别坐久了,去榻上歪着吧,横竖一家子,竟不必讲这样的虚礼,孩子的身子要紧。娘娘说,这是几位太妃的慈心,在她想来,哪一家的长辈自然都是一样的,没见过有哪家大家子的长辈,会端着个长辈谱儿,竟不拿晚辈的身子当回事的。婶娘您说,太子妃娘娘说的可是?”
借十个胆子给她,这位婶娘也没胆子说太子妃说的不是,更不敢说太妃坏了规矩,不由的恼羞成怒起来,一时又看到坐在小姐那桌嬉笑的陈颐雅,越发恼怒,她端着长辈的谱儿,自以为拿捏晚辈轻而易举,却在郑明珠和陈夫人跟前接连碰壁,此时见陈颐雅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自然好拿捏些,不过是吓唬一下,就怕了,便道:“别的也就罢了,倒是这位姐儿,别的小姐都安安静静,倒是她就敢大声说话,还讥讽祖母,怎么侄儿媳妇竟当没听见?”
老侯爷那一辈分家已经近二十年,这位叔祖母至少有五六年没来过侯府了,这些小姑娘都不认得,虽说侯府小姐衣着首饰与外头进来的几位小姐能区分开来,侯府几位小姐之间却没多大区别,无非便是衣服颜色,宝石颜色罢了。
陈夫人对庶女,在吃用穿着上向来都是大方的,并没有与陈颐娴有多大区别。
此时这三叔祖母,显然区分不开嫡庶,只是看着,就这一个小姐这样张扬,其他几位都是安静的,显然这一位便是侯府如今唯一的嫡女陈颐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