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不到,正是黎明前最暗的那段时分,天空黑漆漆的,街边路灯惨淡,空无一人。
孟兰亭忍着满身的酸痛,裹紧身上的外套,靠坐在汽车后座的角落里,闭目,人一动不动,仿佛睡了过去。
司机将她送到周家巷子口。
她昨晚出来时,身边没有带钱,刚才走时,就从冯恪之那里拿了点钱。支付了车钱和小费,下了车,走过巷子,来到周家门前,掏出钥匙,轻轻打开了门。
昨夜后来,她曾打了个电话回来,告诉周太太,说自己看完电影有些迟,就住在学生那里,免得她担心。
周家静悄悄的,周太太和周教授以及暂时睡在书房里的弟弟,此刻应当都还在睡梦里。
孟兰亭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的房间,除了身上的冯恪之的外套,换去衣服,爬上床,躺了下去。
她感到浑身酸痛无比,骨头仿佛被拆卸了重装一遍似的,想尽快地补睡一觉,闭上了眼睛,脑海里却不断地翻涌着昨夜后来的一幕一幕。
后来,他在就要占有她时,突然却停住了,放开了她,叫她滚。
她本该抓住这机会,尽快离开的。毕竟,这和她的初衷相去甚远。
但是后来,她却还是改了主意。
在她来到上海之前,她没有想到过,有一天,自己的生活会和一个此前根本就无法想象的很坏的男人纠葛在一起,变成了一团乱麻。
同样,就在昨夜那一刻之前,在她十九岁的生命当中,她也从没有想到过,她竟会主动,和一个不是丈夫的男人做出这样的事。
就在他猝然放开了她,粗声恶气地让她走的时候,她望着枕畔背对着自己的那个汗淋淋的充满了压抑的男人的背影,心中的委屈、恐惧,以及欠债还钱所以要逆来顺受般的淡淡伤感,忽然就烟消云散了。
虽然对这样的事,她毫无经验可言,但两个人肌肤相贴,如此亲密地接触在了一起,他是那么地想要自己。
来自于他身体的那种灼热的仿佛带着痛感的濒临爆裂边缘似的渴求,她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
尽管这样,面对自己的眼泪,他最后还是退却了。
不管他是出于什么样的理由,就在那一刻,她感到自己的心,软了下去。
没有了抗拒,没有了厌恶,也没有了无可奈何。
他迷恋着自己的身体,那么想要她,那就满足他好了。
这大约也是她唯一能给的起的他想要的东西了。
既是最大程度的报答,也是心甘情愿。
但是她也知道,这将是自己对他的最后的一次心软和疼惜。
以后,再也不会了。
……
天快亮的时候,天又下起了雨。
雨不小,落在头顶的屋瓦之上,发出悉悉簌簌的声音。
孟兰亭蜷在被子里,闭着眼睛。
“啪!”
一滴灼热的汗水,从年轻男人的额头上滚落,溅在了她的胸脯之上。
“兰亭……兰亭……你别哭……”
男人小狗似的,一颗颗地舔去她面颊上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掉出来的眼泪,温柔的,充满了快活和满足似的低低的呼唤之声,跟着在她耳畔再次响了起来。
孟兰亭一下从打盹中的朦胧幻梦里惊醒,感到自己口干舌燥,心口波波地跳。
她烦闷地翻了个身,将脑海里的画面驱赶出去,用被子将自己身子裹得更紧,连头也蒙住了。
“啪!”
“啪!”
但是耳畔,竟然真的又传来了声音。
是敲门声。
孟兰亭一下睁开眼睛。
敲门声在继续。
孟兰亭拉下被子,借着窗户里透进来的一点朦胧天光,看了眼书桌上的时钟。
早上五点四十分。
在寂静的落雨清晨里,这一阵的敲门之声,听起来分外的清楚。
声音并不是很大,但却是连续的,带着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似的执拗。
孟兰亭的心跳得更加快了。
她已经猜到了是什么人了。
也料想他或许还会来找自己一次。
只是没有想到,会来得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