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驰禁盐业(上)
康熙之所以把蒙古兵派到湖广而不是直面郑军主力的徐淮,当然不是因为郑军在过去一年里断断续续建起的若干堡砦,而是因为他已经接到高家堰决口的消息。此时的徐淮处处泽国,一片汪洋自然不是蒙古马队的用武之地。
突如其来的天灾当然是对阵双方共同的敌人,不过,清廷最后的一点底子已经用在了木兰围场,自然对于救济汹涌的难民潮显得无能为力。因此,尽管康熙故作怜悯,连下三道抚恤的诏书,但心领神会的地方官还是祭起了祸水东引的招数,以各种威逼利诱的手段,驱赶难民重新穿过黄泛区,进入明郑的地盘乞活。
郑克臧是在抵达太仓直隶州后才知道北方重又大灾的消息的。闻讯的他当即取消了接下来的行程,连夜乘坐水军快船返回南京,然后顾不得休整一番,便召开了政事堂御前会议。
“回王上的话,查南直隶境内原太仆、常平各仓内存粮不过十五万四千一百十六石有奇,即便算上崇明的兵备粮库,也不过堪堪五十万石,就是这五十万石,也不能全数调过江去,还得支应南京城内五十万军民的所需。”以度支部尚书身份出任内阁大臣,也就是首任财相的张日曜在会议一开始便忙不迭的叫苦道。“因此当为之急,还要从福建、东宁等地运粮,从安南、真腊、日本等地购粮。”
“王上,从安南、真腊购粮虽然便宜,但缓不应急啊。”身为参赞内阁大臣,也就是所谓的副相的柯平却连连摇头。“从日本运粮虽然方便,但日本本身就缺乏粮食,且如今两国多有龌蹉,指望从日本购粮怕是不成了。”
“成不成先不要说,须知道购粮一事总得花钱的。”说到钱,提议外购粮食的张日曜的脸上也是一阵肉疼,但身为的首相、总理内阁大臣郑英平却视若无睹的追问道。“不知道度支部这边能挪出多少银两来办这件事。”
“国库里尚有二十万两。”张日曜咬牙切齿的回答道。“总还是要留些预备不测,所以,度支部只能先拨出十万两。”这个数字一出,在场的人都无语了,于是张日曜只得解释道。“前方战事不断,夏秋两赋多用在支应前线军粮军饷,其他支出其实都是从海关关税和盐税中开销的。虽说这两年开关贸易,关税大增,可用度也多,其他不说,光陆军和水军的兵械兵船,还有石禄铁矿的开办费,就是一个偌大的数字,因此国库里却是没有多余的钱粮。”
说到这,张日曜幽怨的看了高居上座的郑克臧一眼,揭发道:“王上刚刚又拨了五十万的陵工,所以,如今就只有二十万了……”
“陵工不是分三年拨出嘛。”郑克臧冷冷的看了张日曜一眼,顿时把想糊弄过去的某人惊得汗流浃背,好在郑克臧也知道张日曜的目的不是为自己牟利,而是想当好国库的看门狗,因此才高举轻落不再追究下去。“度支部立刻编列六十万贯的费用从各国购粮。”虽说一银贯的含银量不过半两多一点,但六十万贯的庞大数字还是突破了张日曜试图坚守的底线,为此知道其难处的郑克臧特意松口。“可先从陵工中挪用。”
张日曜是舒了口气,但问题并没有解决,外购粮食虽然能解决一部分问题,但缓不应急,不能救嗷嗷待哺的江淮饥民与水火之中。但保存这批难民却又是郑克臧势在必得的,因为有了这批身无长物的流民,郑克臧就有开发淮南煤矿和太平铁矿的人力了。
于是,郑克臧作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决定:“那就让江浙各地的豪绅乐输吧。”
乐输?难道郑克臧想明抢吗?
疑惑不解的内阁大臣们纷纷抬起头来,向来勇于直谏的柯平甚至劝诫道:“王上,清虏尚未驱除、民心尚且反复,此时断不可作出涸泽而渔之事来,免得……”
郑克臧作势打断了柯平的话:“柯卿,你以为孤想干什么?不,不,不,孤的意思并不是白要他们的粮食……”
这下郑英平急了:“王上可是要行那捐资纳粟之举,不妥,不妥,当年在东宁已经议过了,万万不可施行呢,否则将有动摇国本之虑。”
对于郑英平急不可待的打断自己的话,郑克臧倒是没有生气,反而神秘一笑:“孤何时说过要施行捐纳,首相怕是误会了。”
不是捐纳,又不是明抢,那郑克臧要搞什么名堂,正当群臣狐疑不解之时,郑克臧轻笑起来:“孤准备给这些纳粟之辈一个机会,想必他们一定会趋之若鹜的。”
机会?一众臣子更是糊涂了,这时,郑克臧才揭晓了谜底:“孤准备将江北、松江、浙东的盐场发卖给地方商贾,但凡是捐纳一定数量的稻米的,才准予参与竞价。”
下面顿时乱套了,财相张日曜立刻准备开口劝谏,但郑克臧却视若无睹的继续道:“孤的意思,凡是一次捐纳二千石粮食的,准予参与官中各大发卖的竞价,只捐纳五百石的,可若干人合股参与竞价,如此一来,不但有了粮食救急,还能弥补藩中用度不足。”
“王上,不可,万万不可。”张日曜终于等到郑克臧说完了,于是急不可待的进谏道。“盐政自(汉)武帝以来都为朝廷掌握,乃朝廷一大利源,前明之时,更是占到朝廷收入的四分之一,如今卖于商贾,看似一时有了大笔收益,可是未来却对财政大大不利。”
张日曜几乎指着郑克臧的鼻子在骂他申吃卯粮,但郑克臧却依旧不动声色:“张卿过虑了,虽然发卖了盐场,但孤并没有说今后就不收盐税了。”
说到这,郑克臧的语气突然严厉起来:“大明盐税是什么状况,清廷盐政如何,卿等难道不知吗?为什么私盐屡禁不绝,为什么百姓吃到嘴里的官盐黑黄难咽,前朝的弊端,孤还要延续下去嘛?不,当然不能,因此必须推倒重来。”
大审院正卿林良瑞则从另一个角度表示了担心:“王上所想的虽好,但商贾重利,一旦盐业为其掌握,必然大肆加价,如此反让百姓吃不得盐了。”
郑克臧笑道:“这一点,孤已早经想到了,所以凡是入场竞价的商贾,只准一人竞价一处盐场,如此互有竞争,当不至于盐价暴涨。”
林良瑞却没有被郑克臧说服:“盐商本有同业公会,只怕届时相互勾结,把持盐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