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节(1 / 2)

无论外人拥有再厉害的刀刃其实也伤不到什么,可亲人的背叛却是致命的。

赵盱如今腿伤未愈,又被至亲背叛,也不知他会怎么想?

陆起淮耳听着这话,一时也未曾说话,他只是伸手握着沈唯的手,不知过了多久才开口说道:“如今这个结果于他而言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沈唯知道他这番话的意思,她也不曾说话,只是把目光放在陆起淮的身上,而后是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陆起淮察觉到手上传来的热度倒是又朝人看去一眼,眼看着她面上如故的神色,他也跟着收敛了心中的思绪,而后是在沈唯的注视下温声说道:“别担心,我没事…”若是赵盱真得可以放下一切,远离这汴梁纷扰,那么他们至少也就不用站在敌对的一面。

虽说他恨极了赵准和柳梦闲,可说到底,赵盱是无辜的。

当年的他其实也不过是一个稚儿。

他想到这便又握过沈唯的手,而后是朝木头窗棂外的天色看去,口中是跟着一句:“等明日,我去看看他。”

翌日清晨。

陆起淮起了个大早朝太子府去。

今日是除夕,可这偌大的太子府却不曾张灯结彩,看起来竟是要比往日还要冷清几分,门口候着的小厮正窝在避风处搓着手避着寒,眼瞧着那挂着“陆”字木牌的马车过来倒是醒过神来迎了过去。

等到马车停下,陆起淮便掀了车帘走了下来,小厮见到他自是又躬着身子问了一声“安”。

陆起淮耳听着这问安声也未曾说话,他只是掀了眼往前看去,眼瞧着这冷清清的一片,就连那大红灯笼用得也仍是旧的便又皱了一回眉。不过他到底什么也不曾说,只是撑着伞侧头朝小厮看去一眼,口中是跟着一句:“我来见殿下。”

陆起淮是太子府的熟客了。

何况这两个月来,也只有这位陆大人时不时来府里探望太子,因此小厮在听到这话后便笑着与人说道:“殿下这会正在雅舍,小的引您进去。”他这话说完便引着陆起淮往里头走去。

等走到一间雅舍前——

小厮是先去通禀了一声,没过一会功夫,他便出来请陆起淮进去了。

陆起淮见此自然也未曾说什么,他只是把手中的伞递给小厮,而后是掸了掸大氅上的雪才往里头走去。屋子里摆足了炭火,他刚刚走进去便觉得那股子暖风迎面而来,他向来不习惯这样的热度,一时便觉得有些不舒服。

不过他也未曾止步。

等走到里头,陆起淮便循了一眼屋中的景象,而后是瞧见了一个身穿鹤氅的年轻男人坐在轮椅上,此时他正握着一只狼毫半低着头写着字。

那年轻男人正是赵盱,他早先便已听到了声音,这会也未曾抬头只是同陆起淮笑说道:“你先坐会…”等这话说完,他是又继续握着狼毫写起字来,约莫过了有一刻的功夫,他才放下手中的狼毫,而后他是先擦拭了一回手,跟着才摇着轮椅到了陆起淮的对侧。

赵盱笑着接过陆起淮递来的茶盏,而后是握着茶盏朝陆起淮看去,口中是笑着问了一句:“大雪天的,你怎么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陆起淮耳听着这话,却是过了有一会功夫才看着赵盱说道:“今日是除夕,我备了些年礼过来。”

赵盱闻言,握着茶盏的手却是一顿,连带着脸上的笑意也有一瞬的凝滞。他半垂了眼朝桌上看去,果然瞧见那桌上放着一些年礼,他无声得笑了笑,而后是握着手中的茶盏饮了一口茶,跟着才说道:“今年的冬日来得好似特别早。”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从年礼处收回,而后是落在轩窗外头的光景,窗外白雪苍茫,瞧着便是一副银装素裹的模样。

两人靠坐得这处毗邻轩窗,这会那外头风雪便透过半开的轩窗打进屋中,甚至还有些打在两人的身上,可他们却没有丝毫要去合窗的意思。

不知过了多久,赵盱才收回了眼朝陆起淮看去,眼看着他握盏不语的样子便又笑着说了一句:“多亏玄越来这一趟才让我知晓今日却也到了除夕佳夜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面容和目光都含着笑意,连带着声音也很是温和…可落入旁人的耳中难免与那外头的风雪一般,在这寒冬腊月起了几分萧索之意。

陆起淮在听到这话的时候,握着茶盏的手也是一顿,却是过了有一会功夫,他才看着对侧的赵盱开了口:“您如今不过是在养伤,外头又有门禁。”他原是想宽慰人几句,不过他本就不是一个擅长言谈的,何况赵盱这个伤…倘若真得传出去,只怕日后这太子府是真得门可罗雀了。

他想到这,目光却是又朝赵盱的腿看去。

赵盱眼看着他看过来的眼神也没有丝毫不自在,他仍旧端坐在轮椅上,待把手中的茶盏置于一侧后,他便把手撑在膝盖上…那里仍旧没有丝毫知觉,这两个多月,能试得法子,他都试了,可还是没有什么用处。

起初的时候,他也曾萎靡不振过,可日子过去那么久,他却也看开了。

这世间事事皆是如此,你只要慢慢去习惯,总能习惯的…比如早年的时候,他并不想当太子,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而如今,他自然也能慢慢适应去当一个清闲散人,何况,这原本就是他所希望的。

赵盱想到这,眼中的笑意却是又深了几分,他收回了撑在膝盖上头的手,而后是重新朝陆起淮看去,口中也是温声一句:“想来无需多久,那外头的门禁也就没有什么用了。”他纵然身在府中,可对于外头的事却也不是不知晓。

比如赵睁的禁闭,比如庄妃的死,比如…柳家的做法,这些他都知晓。

陆起淮耳听着这话,目光倒是也从赵盱的膝盖处收了回来,他亦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眼看着赵盱一如旧日的目光,却是过了有一阵功夫,他才开了口:“殿下好似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感到意外。”

赵盱听他发问却也只是轻轻笑了笑,他的目光从陆起淮的脸上收回,而后是朝轩窗外头的天色看去,眼看着外头鹅毛大雪,苍茫一片,他是缓缓而言:“父皇素来喜欢二弟,其实我知道他的这份喜欢也不过是想维持如今的现状。”

其实他比赵睁更懂父皇的心,也知道父皇最想要得究竟是什么,所以对这样一个结果他并不感到意外。只是他不明白那个位置究竟有着什么样的魔力,竟让本该最为亲近的一家人变成这幅模样?

父亲不像父亲,兄弟不像兄弟,倒像是天生的仇家一样。

赵盱想到这,脸上也浮现出几分淡淡的嘲讽和怅然,外头的风雪有些许落在他微微仰起的脸上,那雪落在温热的脸上自是无需多久便化成了雪水。他伸手拂开脸上的雪水,原先的怅然和嘲讽倒是也逐渐消去。

若说这几件事中,真得令他感到意外的,大抵也只有柳家的所作所为了。

他想起旧日里的这些亲人,无论是素来刻板的外祖父也好,还是严谨的舅舅也罢,无论他们私下是个什么性子,可不能否认得是他们待他的好。可如今看来,这所谓的好只怕也是掺杂着利益,当初他是太子是储君是未来的天子,而今…他不过只是一个废人。

既然注定成为不了日后的天子,他们又岂会再花费心思在他的身上?

这其实是情理之中的事,可赵盱的心中到底还是有些难平。这不平,一半为他自己,一半却是为了母后,母后这大半辈子都在为柳家的利益而筹谋,如今这幅模样只怕她也接受不了。他心下这个想法刚升起,外间便传来一道禀报声:“殿下,柳家表小姐的马车已经被迎进宫了。”

赵盱在听到这句的时候,拭脸的动作一顿,却是过了有一会功夫,他才开了口:“知道了,退下。”

外间有人应声退下,等到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这世间便又化为清寂一片。赵盱仍旧仰着头望着外头的天空,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看着外头的苍茫一片开了口:“这世道,有时候还真是让人恶心。”

陆起淮耳听着这道声音也未曾说话,他仍旧握着手中的茶盏,低垂着一双眉眼慢悠悠得用着茶,等到四下无声,唯有风雪依旧,他才抬了眼顺着赵盱的目光一道往外头看去:“我以为您早应该习惯了。”这世间,这世道,本就是这幅模样。

早在许多年以前,他就看清了。

父子成仇,兄弟相残,这世道不就是如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