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完碗柜的事情,胡杨问道:“小林,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来坐,有事吗?”
林振华道:“也没什么事,心里乱,想找人聊聊天。”
“是因为记者的事情?”胡杨问道,记者采访的事情是全厂皆知的,胡杨一向关心林振华,对于此事自然也十分在意。
林振华点点头。
胡杨继续问道:“记者主要是采访什么事情,对你有影响吗?”
林振华道:“他们来的初衷,是了解分房的事情。我得了一套单元房,有人眼红了,写了匿名信到报社去告我。不过,这两个记者和我谈过之后,对于单元房的事情倒是不那么关注了,反而开始关注起我们劳动服务公司的承包问题,想写一个内参往上面报。”
“内参?”胡杨一惊,“你怎么会惹出这么大的乱子?”
“很严重吗?”林振华反问道。
“那两个记者是什么来头?”
“一个年轻的是江南曰报的,另一个岁数大一点的,是新华社江南分社的。要报内参的,就是新华社这个。”
胡杨倒抽了一口冷气:“新华社内参啊,小林,你这点事,可是通了天了。”
林振华道:“老胡,我倒觉得,通天才好呢。国家现在鼓励搞探索,邓大人提出摸着石头过河。像我们服务公司的事情,如果搁在基层,下面的干部可能会同情,但不敢担责任。如果这事能够通天,上面说一句话,也许一切都好办了。”
“天威难测啊。”胡杨说道,“小林,你真是太年轻了,你不知道政治运动的厉害。”
林振华道:“老胡,我倒觉得,大规模的政治运动,应当不会再出现了吧?充其量有一些小的反复,有邓大人掌舵,应当没问题的。”
胡杨迟疑道:“邓大人的思想,倒是非常开放。可以,这种事情,真不好说。也许因为我是惊弓之鸟,胆子太小了吧。小林,你现在搞的这些,承包制啊,绩效工资啊,放在两年前都是要掉脑袋的事情。现在虽然各级主管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万一再来一次运动,就麻烦了。如果这事大家都捂着,也就无所谓了,现在报上内参了,恐怕大家想捂都捂不住了。”
林振华道:“老胡,我感觉,中国不会再搞运动了,你放心吧。”
胡杨苦笑道:“我可没你那么乐观,我们这些人,都是老运动员了,运动怕了。”
林振华完全能够理解胡杨的担忧,在那个年代里,恐怕除了穿越人士之外,没有一个人敢下中国不会再搞运动这样的断言。大家对于未来发生运动的猜测,仅限于大运动或者小运动,“没有运动”不是一个可选项。
林振华没法向胡杨解释自己对于未来的认识,只好硬着头皮说:“老胡,我也是豁出去了,[***]员,就要不怕砍头,不怕坐牢,不怕老婆离婚……”
“你小子,跟谁学不好,非学四人帮的话。”胡杨被林振华逗笑了,因为林振华引的这段话,早已成为笑话了。
“老胡,你现在很清闲嘛,居然有时间帮我做家具了?怎么,那些书都全完了吗?有没有什么新需求的书?”林振华岔开话题,随口问道。
一提起看书,胡杨的精神头又来了,他用沾着油漆的手拉着林振华的手,说道:“小林,你来得正好,我这些天看你帮我买来的那本《复杂曲面加工》,很受启发啊。”
说着,他也不管林振华是不是感兴趣,就从不知什么地方抱过来一堆纸,指着向林振华说道:“小林,你看,类似于这样的一个曲面,传统上我们是根本无法用机床加工的,因为我们无法设计出机床进给的路径。遇到这样的曲面,我们只能是用手工加工,靠工人用锉刀一点一点地锉出来,生产效率就不说了,关键是这样锉出来的工件,表面粗糙度、残余应力等等指标,都无法达到设计要求……你听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