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1 / 2)

世人都说戏子无义婊子无情,可落难的姚兴却在郭艳身上感到了雪中送炭般的温暖和真情。他在心里暗暗发誓,有朝一日一定要带郭艳远走高飞,让她有一个幸福安稳的后半生。无奈姚兴自己却被王弘义牢牢控制着,根本没有这个机会,所以他只能在心里祈祷上苍,希望像郭艳这么善良又有情有义的人,将来能有一个好的归宿……

李恪注视着姚兴的表情,知道效果已经达到,便示意孙朴把郭艳带了下去。

许久,姚兴才看着李恪:“不知殿下想拿郭艳怎么样?”

“你别误会,我不是想用她要挟你。恰恰相反,只要你把该说的东西都说了,我向你承诺,我可以保她平安,让她后半生衣食无忧。”

“如果……”姚兴艰难地选择着措辞,“如果她想嫁人,我希望她能找一个对她好的男人,安安稳稳地过下半辈子。”

李恪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姚兴,就凭这句话,我就敬你是条汉子。你放心,我一定帮你转达,倘若她有需要,我也会尽力帮她。”

“多谢殿下!”姚兴的神色忽然平静了许多,“不过,关于冥藏先生的事情,我还是不能告诉殿下。”

“怎么又绕回来了?”孙伯元脸色一沉,“殿下都答应你照顾郭艳了,你还这么死心眼?”

姚兴苦笑了一下:“我固然放心不下郭艳,可我也放心不下被流放岭南的家人。兄弟,我知道你也是天刑盟的人,你就不想想我出卖冥藏的后果?他那种人什么事干不出来?如果让他知道是我出卖了他,我在岭南的家人还有活路吗?”

孙伯元身为天刑盟的人,一听也觉得不无道理,便沉默了。

李恪沉吟半晌,笑了笑:“也罢,我不难为你,别的不说就算了,你现在只需告诉我一件事:杨秉均到底藏在什么地方?”

姚兴黯然良久,最终吐出了三个字:“魏王府。”

李恪和孙伯元相顾愕然。

第七章 陷阱

秦岭山脉深处,重峦叠嶂,沟深谷狭。

萧君默四人越过溪涧后,进入了对岸的森林,然后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找到了当初追捕江洋大盗时走过的山道。这条山道论路程并不长,只有四十多里,却异常奇崛险要,其间多有悬崖峭壁,只能把身体贴在崖壁上,手脚并用地攀着岩石走过;还有些地方是深达数十丈的幽谷,只能靠藤绳一点一点地往下缒;行走在暗无天日的深谷中,更会不时遭遇虎、狼、黑熊、猎豹等猛兽,稍不留神就可能成为它们的美餐。因此,四人不得不小心翼翼,走得很慢,每天只能走五六里,其间好几次还迷失了方向,走了不少冤枉路。

就这样步履维艰地走了七天,一行人终于奇迹般地从莽莽群山中穿越而出,在第八天晌午时分爬上了一座山头。四人一起站在山峰上俯瞰,只见一条可通车马的道路就横卧在山脚下。萧君默和辩才如释重负地笑了,而楚离桑和米满仓则忍不住发出了欢呼。

这就是义谷道,又称秦楚古道,是由秦入楚的咽喉要道,自古乃兵家必争之地。

看见它,就意味着最艰辛的一段路程结束了。顺着它往南走三十余里,就可到达丰阳县,然后乘船沿祚水、洵水南下,顶多一天就可以走出秦岭山脉抵达汉水了。

四人在山脚下的一个小村落里歇脚吃饭,顺便跟村民买了一些干净衣服,换掉了身上充斥着汗臭味的破衣烂衫,然后又每人戴上了一顶箬笠,乍一看便与本地乡民完全无异了。午后,他们沿着与义谷道平行的山路一直走了三四十里,绕过了丰阳县,然后潜行至县城南面,于黄昏时分来到了祚水旁的一个小渡口。

夕阳下,缓缓流淌的祚水泛着金色的波光,两岸的村舍炊烟袅袅,几只苍鹭拍打着翅膀低低掠过水面,远处归家的牧童正骑在牛背上吹响悠扬的竹笛……

连日来疲于奔命的四个人站在渡口旁,看着这宁静祥和、美得恍若图画的乡野景致,不禁都有些呆了。萧君默蓦然想起跟吴王李恪的那次闲谈。李恪笑他胸无大志,说他不如去当个田舍夫,他半开玩笑说:指不定哪天机缘成熟,我还真当田舍夫去了。

此时此刻,萧君默恨不得放下一切,就此终老在这青山绿水之间。然而他知道,这对他而言纯粹是一种奢望。问题倒不是他现在是在逃亡,而是因为他还有杀父之仇未报,还有身世之谜未解,同时放不下的,还有与他纠缠不清的《兰亭序》之谜,以及对辩才、楚离桑父女的深深亏欠,连同对蔡建德和孟怀让父子所欠下的良心债……

一个人背负着这么多沉重的东西,又怎么可能逍遥于山水之间呢?

萧君默苦笑。

“几位客官上船不?老汉这就摇橹开船啦!”渡口停着一艘橹船,船上的老艄公一声大喊,拉回了萧君默的思绪。

“老丈这船行到何处?”萧君默问道,锐利的目光却迅速扫过船上的十几名乘客,然后又回到老艄公身上。乘客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看上去都是纯朴乡民,没什么异常;老艄公须发斑白,脸膛黑红,袖子和裤管高高挽起,手臂和小腿的肌肉都很结实,一副常年行船、风吹日晒的模样,身份应该也没问题。

“去洵阳。”老艄公道,“上了老汉的船,今夜便可到归安镇,几位客官寻个客栈打尖过夜,明日一早再上船,晌午便可到洵阳了。”

萧君默与辩才交换了一下眼色,彼此都觉得目前的情况是安全的。萧君默随即率先踏上艞板,辩才、楚离桑、米满仓紧随其后。此时前面也有人正在登船,艞板上一下站上了七八个人,顿时有些晃晃悠悠。一个穿着红色长裙的妙龄女子走在萧君默前面,似乎被晃荡的艞板吓到了,下意识往后一退,恰好踩到了他的脚。萧君默吃痛,忍不住“咝”了一声。女子越发慌乱,又踩到了自己的曳地长裙,顿时发出一声惊叫,身子往旁边一歪,眼看便要落水。萧君默赶紧伸手,一把扶住了她。女子脚下发软,无意间整个人便靠在了他的怀里。

一阵奇异的清香混合着年轻女性特有的体香扑面而来。萧君默脸色一红,连忙抓着她的双肩把她推开了一些:“姑娘小心!”

女子回头,娇羞地看了他一眼:“多谢郎君出手相助!”

后面的楚离桑看着这一幕,心里顿时不是滋味。出于直觉,她感到这个红裙女子好像是假装摔倒,故意躺进萧君默怀里的。而且看她那种娇滴滴的狐媚劲,楚离桑本能地就有一种反感。

红裙女子站稳后,终于袅袅婷婷地上了船,然后若有若无地瞟了萧君默几眼,这才和侍女一块在右边船舷坐下。此时左边船舷已坐满了人,只剩右边还有几个位子,女子便拍了拍身旁座位,对萧君默道:“郎君请到这边来坐。”

还没等萧君默反应过来,楚离桑便一把拉过米满仓,把他推到女子身边坐下,接着又叫辩才坐下,然后才搂住萧君默的胳膊,柔声道:“来,我们坐这里。”这么一安排,萧君默和那女子之间便隔了三个人,不但没坐到一起,而且彼此都看不到。楚离桑暗暗得意,探头瞥了红裙女子一眼,却见她冷然一笑。

见船已客满,老艄公喊了一声:“开船喽!”然后便要去撤艞板。就在这时,岸上忽然有人大声呼喝,叫艄公等等。萧君默抬眼一望,只见三个腰间挎着佩刀的壮汉正从岸边的土坡上飞奔而下,朝渡口跑来。老艄公面露惧色,慌忙要将艞板收起,可还是被那三人抢先一步跳了上来。

“老东西,耳聋了吗,叫你等你咋听不见?!”为首一名虬髯大汉瞪眼怒骂。

老艄公点头哈腰,连声赔不是。

三人骂骂咧咧走进船舱,凶巴巴地扫了众人一眼,旋即把萧君默对面的四五个乡民轰了起来,占了他们的位子。那些乡民不敢反抗,只好坐在船舱中的地板上。萧君默见状,不禁心头火起,但一想到目前处境,实在不宜沾惹是非,便强忍了下来。身旁的楚离桑显然也看不惯,正要起身,被萧君默一把按住:“忍一忍,眼下不是打抱不平的时候。”

船行水上,两岸青山徐徐后退。

暮色降临,四周渐暗,只剩下船舱顶棚的一盏油灯发出昏黄的光芒。船舱在单调的摇橹声中轻轻摇晃,连日疲累的楚离桑和米满仓乍一放松下来,便都迷迷糊糊打起了瞌睡,萧君默和辩才则坐着闭目养神。不知过了多久,船速忽然慢了下来,一个破锣嗓子大声喊道:“乡亲们,别睡了,都醒醒!”

萧君默倏然睁开眼睛,只见船正在缓缓靠岸,可四下里一片漆黑,显然还没到归安镇。

“哥几个最近手头紧,想跟乡亲们借几个钱花花。”虬髯大汉手里抓着一个小男孩,拿刀逼着,“把你们身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赶紧的,别逼哥几个动手。”此时,另一个大汉正站在船尾,用刀逼着老艄公,还有一个站在船舱中,一手提了只空麻袋,另一手拿刀逼着乘客们。

楚离桑赶紧看向萧君默。萧君默摇摇头,暗示她不要轻举妄动。

乘客们都吓傻了,纷纷把身上的铜钱和金银首饰扔进了麻袋里,连同那名红裙女子和她的侍女在内。提麻袋的大汉按顺序走到米满仓面前:“小子,轮到你了。”

米满仓脸色煞白,抱紧了包袱,拼命摇头:“不,不给。”

大汉怒道:“你小子要钱不要命是吧?”

米满仓扭头,眼巴巴地看着萧君默。萧君默忽然站了起来,主动把自己的包袱扔进了麻袋里,然后不由分说抢过米满仓的包袱,也扔了进去。米满仓万般错愕,腾地站了起来,一张脸都涨成了猪肝色。萧君默把他强行按了下去,笑着对大汉道:“钱算什么东西,不就是身外之物吗,哪有命重要,对吧兄弟?”

大汉嘿嘿一笑:“算你小子识相。”说着扫了辩才和楚离桑一眼,见他俩身上既没行李也没首饰,便把麻袋的袋口一扎,往背上一甩,对虬髯大汉使了个眼色。

虬髯大汉示意船尾那人放开老艄公,然后对众人道:“多谢各位乡亲江湖救急,哥几个先走一步,各位都老实在船上待着,谁也别动。”说完便放了那男孩,然后三人一起跳上了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