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姑娘会觉着江管事为人不凡, 很大一部分原因与三姑娘的身世有关, 父母对待婚姻、儿女、以及父母对待彼此、包括父母之间的情感等等一系列复杂的经历让三姑娘对男女婚姻也有与寻常人不同的看法。简单的说, 父母都不是啥好人, 一个死的丢脸, 一个携款逃跑, 三姑娘能有今天, 除了自身胆量还有自身运道。
所以,在三姑娘的认知里,守节并不是女人生就该如此的事情, 而是一件需要思考到值与不值的事情。倘真倒霉嫁个男人如她亲爹,有她亲妈那样的女人存在也不算啥了。哪怕真是个贤惠的不能再贤惠的女人,倘嫁的是她亲爹那样的贱男人, 不要说死了男人理当改嫁, 哪怕男人没死,也当和离的。
这是三姑娘以女人的身份的看法。
当然, 这并不是说三姑娘就觉着她亲娘做的对, 在三姑娘心里, 亲娘同样是个贱人。卖自己还不够, 还要把亲生骨肉论价卖了……相较之下, 人家江管事即使改嫁都要带着亲生骨肉……只这一点,三姑娘就对江管事敬佩, 看,世间还是有好母亲的, 这样的好母亲, 不论如何都不会放弃自己的骨肉。只是,她命不好,没遇到而已。
……
经上一系列原因,故此,三姑娘对江管事充满好感。
这也是何子衿听到的唯一关于江管事的正面评价了。
譬如,三姑娘的同门师姐李桂圆就是这样说的,“我们师姐妹三个,都不比三妹妹运道好。我跟阿琪就是一辈子做活的命,不似三妹妹学过字会算术,这一有机会,再有师傅的面子,可不就把三妹妹提上去了。”
这位大师姐以往被陈姑丈收买做过陈姑丈的说客,好在脸皮够厚,哪怕被三姑娘当面拆穿,经过一段时间的脸皮修复,依旧再来何家来往。唯一不同的是,这次就不给何老娘带礼物了。李桂圆一面绣花儿,一面道,“也是三妹妹你运道好,遇着姓江的那娼妇。”
“再没见过那等娼妇。”李桂圆很显然比三姑娘消息灵通,道,“子衿妹妹知道不,那娼妇一嫁嫁的还是你冯家姑丈的族亲呢,也是姓冯的,还是一户秀才。她家里穷的都快要饭了,不知怎么勾引了这冯秀才,唉哟,想方设法的进了人冯家大门儿,结果,儿子也没生一个,就生一丫头片子,命硬的了不得,三年就把这冯秀才给克死了。命这么硬,还不好生守寡,那冯秀才坟头上的土都没干呢,眼不瞧的就勾搭上了州府的有钱人家。再有钱如何,听说是给人做填房,人家原配的儿女都好几个了?说不得就是个黄土埋到嗓子眼儿的半大老头子。你说,这再嫁能图啥,还不是图人家有钱!”
三姑娘对江管事是很有好感的,不过,听李桂圆这么说,她也没直接反驳,只是道,“师姐消息可真灵通。”
李桂圆一挑眉毛,道,“姓江的这点子事儿,咱们绣坊谁不知道呢。话说这回大娘真是看走了眼,怎么就提携了个娼妇。”那义愤填膺的样子,一千个替李大娘不值哪!
三姑娘实在听不下去了,道,“师姐别这样说,江管事定有江管事的好儿,不管人家大户难不成是眼瞎的,专捡着不好的来娶。”
“你年纪小,可知道什么,男人哪,还不就看一张脸。那姓江的,你没见过,我可是见过的,有一回来给大娘送东西,那眉眼那身条儿,浑身上下只写了一个骚字,我一瞧就知不似良家妇人。”李桂圆说的有鼻子有眼,她又道,“不过,那骚狐狸走了也好,她不走,妹妹也不能去学管账。妹妹眼瞅要发达了,以后可别忘了提携提携你师姐哟。”
三姑娘谦道,“师姐这是哪里话,我还不是一直仰承师姐照顾么。”
李桂圆眉眼一笑,拍拍三姑娘的手,“咱们同门师姐妹,不比别个,正当守望相助,互相扶持,是不是?”
“师姐说的是。”三姑娘问,“听说师姐大喜的日子就快了,定在哪天?”
李桂圆面儿上一红,“腊月初七,到时妹妹带着子衿妹妹一道过去热闹热闹,你们去了,也给姐姐我长长脸。”
三姑娘笑,“成,一定去的。”
李桂圆亲事将近,平日里忙的很,这与三姑娘联系感情的空儿也是挤出来了,说了会儿话,她便起身告辞了。
送走李桂圆,何子衿感叹,“桂圆姐这亏得还没嫁人就这满嘴荤话,这要成了亲,可怎么得了。”
三姑娘似笑非笑,“她呀,就是这幅性情,别看在咱们跟前说咱们天好地好,搁别人跟前,不见得怎么说咱们呢。”
何子衿:李桂圆就是传说中的n面派哪。
其实,李桂圆在另一师妹何琪跟前儿是这样说的,“咱们两个说是做师姐的,论谁都没三妹妹得师傅喜欢。她也会做人,去一趟州府还给师傅给大娘带礼呢。光凭这一条儿,咱们两个这穷家破户的也比不得她,她虽说命硬无父无母,何家对她当真好,还教她认字算术,不然,绣坊这缺,哪里轮得上她。”
甭看何老娘何子衿祖孙两个收拾过三太太五婶娘婆媳两个,何琪说话却很公道,何琪低头绣花道,“咱们师姐妹三个,唯师妹能写会算,但有这记账的事,自然是师妹来做的,这也正常。就是五叔婆教她读书认字,这是五叔婆有仁心,师妹运道好。”五叔婆是指何老娘。
李桂圆酸了一通,得何琪这一句,倒显着她心小似的,也便不好再跟何琪说啥了。而且,李桂圆深觉着,师姐妹三个,除了她这一条肠子通到底的实心人,两个师妹实在是各有各的小心思:何琪一门心思的从师傅那里偷绝学,师姐妹三个,在绣活上,何琪是进益最大的。三姑娘更鬼头儿,以往看她最老实,谁知这读书的人就是鬼心眼儿多,神不知鬼不觉的,竟然去绣坊管账了,一个月啥都不用干就有二两银子拿!真是找谁说理去呢。
想了一通这不省心的两个师妹,李桂圆简直午饭都吃不香了。
何子衿正跟三姑娘打听,“李桂圆说了个什么人家儿哪?”
三姑娘道,“我也不大清楚,她也没说清楚过,听她说是家境挺好的,婆家也有百十亩田地,三进宅子,外头还有铺子。”
家里有田地有铺面儿,这真是相当不错的人家儿了,当然,这是相对于李桂圆的个人条件而言。倒不是说李桂圆个人条件不好,可勉强说就是一般,能嫁到有田有房有铺子的人家儿,的确是不错了。何子衿亦道,“她这婆家还不赖。”
正巧周婆子在院里鸭笼喂鸭子,这会儿听着了,道,“不就是菜场羊肉铺子那家儿的儿那媳妇么。我早听她婆婆比划过了,她家儿媳妇与咱家三姑娘是师姐妹,一并跟着薛师傅学针线的,就是刚刚那位李姑娘。我每次买羊肉都是到她婆家的肉铺子买。”
周婆子亦觉着李桂圆这亲事很有油水,道,“别个不说,李姑娘嫁过去,不愁没羊肉吃了。”
何子衿立刻想起来了,道,“啊,她婆婆就是嬷嬷你说的那个特会传小道消息的那个不会说话的老板娘,是吧?”
喂完鸭子,周婆子手往围裙上一擦,道,“就是那哑巴婆娘,天天无事生非,特会挑拨个事儿,常把她男人气个半死揍她一顿。不过别看话不会说,心里可有数,人也会算计,她家的羊肉生意挺不赖的。”
说了一回李桂圆,何老娘想买地的事儿也有了准信儿,何老娘当天就叫何恭带着小福子去瞧了回地,一百五十亩妥妥的肥田就到了何子衿的名下。
何老娘倒没想着直接就将地记在何子衿名下,还是沈氏提的,沈氏道,“直接记好,省得以后再改名字,也省了一桩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