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想,何家虽是寻常之家,家里也是有秀才的。便有人说,“何秀才二十出头儿便中了秀才,这几次下场,磨练的也差不多了。我见过一回他的文章,差的就是运道了。”
“对了,今年秋闱中的何举人,可是他家?”
胡山长拈着胡须笑,“同族。何举人是何氏家族族长之子,与我们亲家也是极亲近的。这回来送嫁的全福娘子,就是何举人的母亲。”何氏家族今年秋闱大出风头,阖县秀才就中了一个何洛,还这般年轻。何洛虽然不是何恭家的人,毕竟是同族,在这个讲究宗族一体的年代,一个家族出过举人,阖族脸上都有光彩的。三孙子娶的陈氏女,陈家财帛丰盈,嫁妆厚实,孙子只要正正当当的,一辈子吃喝是不愁了。四孙子娶亲,更加符合胡山长的审美,说起话来还能说一说迎亲时对的对子,文雅~
“何举人这也算少年得志啦,更难得他文章厚重沉着,没有半点和少年人的轻浮飞扬。再磨三年,说不得下科春闱便能金榜题名。”又有人问,“听说阿宣明年下场秀才试?”
胡山长笑,“这两年,书院有几个不错的苗子,秀才试就在咱们本县,想着让他们试试。”
大家便说到秀才试上。
胡家亲戚多,胡文虽是娶的小户女,排场仍是如胡宁成亲时一般,摆了三日酒。
第二日认亲,三姑娘才算见识到胡家的宗族亲戚,一大早的去正房拜见婆家的直系亲戚,胡大老爷夫妇在外为官,三姑娘的四样针线就是给胡老太太与胡山长的,胡老太太给了一对金镯。余者长辈,便是今科秋闱失利的胡大爷胡宇与其妻胡大奶奶黄氏,另外胡家二房三房的人了。长辈们都有给新娘子的见面礼,平辈弟妹,三姑娘做嫂子的,便是一人一双鞋,胡姑妈笑,“侄媳妇的针线就是好。”说是小门小户的,这也忒抠了,比不得三侄媳妇认亲时那叫一个爽快,就是给对银锞子也比鞋好吧,她家闺女又不缺鞋穿!
三姑娘何等人,她自小就学针线卖与绣坊,后来又做过绣坊帐房,底层见识丰富。一眼瞧出胡姑妈似有不满,三姑娘不动声色,拂一拂腰间流苏玉坠子,笑,“姑妈赞我别的我得谦着些,针线就不谦虚了,不然怕坠了师门名声。”
胡文笑,“姑妈,你侄媳妇没别的好处,绣坊是极熟的,姑妈要有什么绣活托给绣坊,有你侄媳妇的面子,肯定给姑妈优惠。”
陈姑妈笑,“唉哟,这才第二天,就知道偏着媳妇了。我要有绣活,有侄媳妇这样的能人,哪里还要麻烦绣坊?”
“成成,您是我亲姑妈,您吩咐一声,刀山火海,侄子我也不在话下啊。”胡文笑,“就是一样,有活儿近期没空。我们急着生儿子,给祖母抱重孙子呢。”
一屋子人都笑了,胡老太太笑,“好,我可就等着啦。”
胡文笑,“一会儿来的亲戚多,大嫂子,你可得指点着你弟妹些啊。”
胡大奶奶黄氏笑,“看二弟欢喜的,笑不拢嘴啦。”
胡文这话就没个完啦,道,“我怎么听说大哥当初比我更欢喜哩。”
黄氏笑,“看到四弟,才知道什么叫真欢喜。”
“我侄儿都俩个了,大嫂现在知道也晚了。”
黄氏帕子掩唇直乐。
一时待族人们来了,又是一通认亲见礼,这次,平辈的族弟一人一双鞋,族妹则是一人两支绢花儿。甭管胡文如何乐呵,族人们都觉着,这与去岁陈二妞直接每人两个实心银锞子比,忒简薄了。
女人们在胡老太太屋里说话时,就有本家的一个三婶子问三姑娘,“那天亲家过来铺妆,见着侄媳妇的家俱,那是什么木料子打的,瞅着眼生。”
三姑娘笑,“是松木打的,三婶子没见过松木?”
胡三婶子掩嘴笑,“不是没见过松木,是松木打家俱罕见,一时没认出来,侄媳妇一说,可不就认出来了。”
三姑娘笑,“相公是读书人,我慕松柏风骨,故此用松木打的家俱。婶子家肯定没这个,要不怎么能觉着稀罕呢。”
胡三婶子这把年纪,不想竟叫个年轻媳妇说下去了,再起一话头儿,笑问,“记得侄媳妇不是咱们碧水县的人吧。”
三姑娘笑悠悠地,“自小长辈就教导我说要出嫁从夫,我想着,相公是哪儿的人,我就是哪儿的人。”
胡三婶子在族中最是个刁钻的,实不料一朝遇着对手,勉强笑笑,“侄媳妇好伶俐的口齿。”
三姑娘含笑道,“诶,天生实在,有什么说什么,婶子别嫌我口直就行了。”
陈二妞打圆场道,“妹妹以后就知道了,三婶子也是心直口快的性子。”
胡三太太直笑,“文哥儿媳妇爽俐,我就喜欢这脾气。”这小媳妇说话,有一句算一句,真来劲。
胡老太太含笑吃瓣桔子,难怪她孙子死活相中三姑娘,娘家是差了些,但只看这口齿,过日子便不吃亏。
事后,陈二妞同她娘陈二太太说起三姑娘来都是,“平日里可瞧不出三姐姐这般厉害来,娘不知道,那个三婶子,可刁钻了。结果,两句话就叫三姐姐给说哑了。”
陈二太太笑,“把厉害挂脸上的叫泼妇,三姑娘这种厉害才是真正厉害。你们既是姐妹,又做了妯娌,可得彼此多帮衬。”
陈二妞道,“这还用娘你说,我晓得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