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仁一听这话大大的有门,登时大喜,高声应道,“这是一准儿的!祖母难道还信不过孙儿!”
江太太无奈一笑,说孙子,“今儿累一天了,先去歇了吧。亲事是急不来的,咱家就你一个,怎么着也得容人去相看相看那闺女,就是你娘那边儿,也得你娘点了头儿。”
江仁自然无有不应。
江仁在家里磨了三天,他娘不松口,他又惦记着书铺子的生意,只得无精打采的回了碧水县。江仁一到何家,何子衿这八卦的先跟他打听,江仁道,“祖父祖母父亲都没什么,就是我娘,还不应呢。”
何子衿安慰他,“这原也不是急得来的事儿。”
江仁路上早想好主意了,道,“子衿妹妹你定亲的时候,我爹娘定要来的。”
何子衿笑,“阿仁哥你可抓紧些,我听说那边儿三太太家里请了官媒人给阿琪姐说亲呢。”
一听这话,江仁便笑不出了。
实际上,何子衿定亲要十一月的日子呢,江家夫妻根本等不到那会儿,没隔几天,王氏满嘴燎泡,江大舅以及江太太江老爷,一家子就风风火火的来了。
何老娘私下都说,“人家家里就阿仁一棵独苗苗,金贵哩。何况婚姻大事,再没有不执重的。”
幸而阿念院子宽敞,收拾收拾就能住了。
江太太王氏婆媳主要是跟何老娘沈氏打听何淇家的境况,何老娘沈氏婆媳两个都说,“要说阿淇这丫头是没的挑,一等一的好丫头,勤快,会过日子,与我们三姑娘还是同门师姐妹,一向和气的。”就是她家里人比较不大好。
王氏嘴上一圈儿的燎泡,啥都吃不下,因生了江仁这么个犟种,王氏没少跟何老娘、沈氏哭诉,“养儿子有什么用啊!生来就叫人操心,自打他小时候,咱们村儿里,别的孩子两岁也就断奶了,他吃到六岁上。自小叫人着急,没叫我省下一丁点儿的心,好容易大些瞧着懂事了,又这样牛心左性的。亲家太太呀,养儿子有啥用啊。”
何老娘斩钉截铁的回答,“当然有用!养儿防老!”
王氏捶着胸脯,“哪里还有老呢,我这会儿就得给他气死。”
沈氏干脆说,“不愿意也就算了,嫂子你可别这样糟心。”
王氏又道,“还是瞅一瞅这闺女吧,我那个牛心左性的孽障,都这个年岁再不成亲,耽搁下去,我就怕闭眼的时候连孙子也见不着涅~”
江太太这一向好声气的听这话都不入耳了,道,“看你这说的,亲家太太亲家姑奶奶都说了闺女是好闺女了,咱阿仁,不说别个,自小眼光是有的。只要闺女好,就是娘家略有些不大和气,我也认了。咱只图这闺女好,这不是咱孩子相中人家了么。我都这把年纪了,就盼着阿仁过个顺心日子。他在县里这几年,全承亲家太太亲家姑奶奶照看,如今他大了,给他娶房顺心合意的媳妇,俩人一条心的过日子才好呢。听亲家太太姑奶奶说,那闺女倒是个能吃苦的?”
何老娘点头,“真是咱们县里一等一的好闺女。”也真是何琪运道不好没摊上好爹娘,不然凭江仁,不一定娶得到何琪。
“那就好,咱家在村里家境还算可以的,只是在县里就寻常了。我家日子吃穿总够,县里也置了宅院,孩子们年轻,只要勤快,日子总能过得。”江太太笑眯眯的同何家婆媳商量着如何先怎么寻个机会相看一二,再请媒人提亲的事儿。
何老娘心说,还是阿仁他祖母明事理呢。
江家要相看的事儿还是请三姑娘托了薛千针,薛千针叫了何琪过去说话,江家婆媳顺道看一看。王氏原是不大满意这门亲事的,去薛大家那里一趟回来却是回转了,对何琪的嫌弃反消了不少,回家与丈夫道,“那闺女眼睛水灵灵的,咱娘也说,委实不像有毛病的。”
江大舅道,“你这叫什么话,无非就是先前累着了,得歇几年,又不是眼睛真有残疾。”
王氏心下顺畅许多,自倒了盏热茶,笑,“面皮白净,人也生得不错,杏仁眼,鹅蛋脸,瞧着倒不像十八的。怪道咱阿仁就相中了人家,自相貌上看,的确不差的。见人有礼,大大方方的,不是那等缩手缩脚拿不出手的。”
相貌不差,品性上何家婆媳都是可靠人,都说何琪好,王氏想着,肯定也差不太多的。这么寻思着,王氏竟也勉勉强强的愿意了。
江太太知道儿媳转了主意也笑,“就说么,好赖的先来瞧一瞧,阿仁这孩子,自小就是个眼儿高的。”
王氏笑,“是啊,那小子,先前给他说了二三十门亲事他都不乐意,说不得缘法就在这儿呢。”
江家两代人都来了,且江家人也愿意了,便与何家商量着,找官媒人说亲。这次找的官媒人就是县里有名的王媒婆,上次替赵二跑腿来何家说亲,把赵二的消息泄露给何家的那个。
王媒婆听说是江家瞧上何琪,王媒婆笑与江家婆媳道,“唉哟喂,江太太江奶奶,你们可着实有眼光啊。怪道是能养出小江掌柜的人家儿呢,要说阿琪这丫头,再贤慧勤快不过的了,阖县打听打听,着实是一等一的好闺女。人能干,相貌也好,性子更是再正派不过。”这个王媒婆是肯定的,因为三太太五奶奶那对婆媳委实没良心,好好儿的闺女,前儿头还为着几百银子的聘礼要把闺女许做妾,何琪却是个明白人,死活不肯依从,这事儿方没办成。王媒婆道,“这样的好闺女,您家可真有眼光哪。唉哟,要这亲事能成,小江掌柜享一辈子福气。”
江仁笑,“还得王大娘你多替我美言几句哪。”
王媒婆脸上笑的跟朵花儿似的,大包大揽,“只管交给大娘。小江掌柜你也是咱们县里一等一的后生啦,我时常教导我们小子,你们看人家小江掌柜,年纪轻轻的就这样会做买卖,置家业。”
王媒婆说笑了一回,就起身要去说媒,江仁亲送了她出去,悄悄塞给王媒婆半角银子,笑道,“待我这事儿成了,以后还有重谢。”
王媒婆笑的更欢,手中将银子一掂就顺势揣袖子里了,还颇为风流的给了江仁一个飞眼儿,“你要是再不成,我就不知他家要什么样的姑爷了。”
三太太五奶奶要什么样的姑爷,现在真是不挑了,就是以前百两聘礼也减到了五十两就肯嫁闺女的。奈何何琪却是不肯嫁的,她一幅槁木死灰要老死家中的模样,简直愁死她娘跟她奶奶了。
王媒婆上门儿,一说是江仁,三太太五奶奶碍着前头与何老娘颇有些嫌隙,便不大乐意。还是王媒婆说的,“唉哟喂,我的婶子我的嫂子,你们可擦亮了眼吧。小江掌柜你们还不乐意,这县里你们还乐意谁呀?这样能干的后生,我闺女是嫁了,我闺女要是没嫁,我得把我闺女说给他,还轮得到你家?这一二年,县里打听小江掌柜的人可不少。年岁轻轻的就做了掌柜,这才几年,自己就在县里置下了房产。再说,西边儿三太太家里来的那个官老爷,你们知道不?”
三太太颇是嫉妒,想着老天没眼,怎地就那叫抠婆子结交下了官老爷涅~嘴里还得酸溜溜道,“这怎能不知,那官儿老爷也没别的事儿,天天儿的在咱们县里晃悠么。”
“人家可是从帝都来的大官儿,县太爷在他面前都不敢拿大,与咱们县里胡老爷平辈论交的!你家阿沧不是一直在考功名么,待这亲事成了,也能叫阿沧过去与官大人亲近一二不是。”王媒婆巴啦巴啦就是一通说,袖子里揣着江仁给的银角子,便不忘给江仁面儿上贴金镶银,“那官儿老爷还给小江掌柜写了一幅条幅涅,你们可知道上头写的是啥字?写的是‘碧水英才’!”
“‘碧水英才’!知道什么是‘碧水英才’不?就是说咱们碧水县的后生里,小江掌柜是最好的!”王媒婆道,“这样的好后生,您家要错过了,以后还能寻着更好的?”
三太太有些意动,叹道,“只是不知我家里那丫头的意思呢?你也知道,她现在是神人的话也不听啦!她不点头,我也不敢强她涅~”
“哎,少不得我亲去同阿琪说一说,阿琪这丫头,还是明白事理的!”王媒婆亲自出马,有三太太五奶奶陪着,到何琪的闺房里与她介绍江家的境况,王媒婆道,“我实与姑娘说,姑娘别人不知,你们同门师姐妹三姑娘你总认识的。你们一个族里住着,谁都知道谁?你一听就知我这话实不实诚,这后生是给何小仙儿在山上打理书铺子的掌柜,姓江,现在就在你们族里西头儿三太太家里住着。他家里与何小仙儿她舅家是一个村儿的,两家还是亲家,小江掌柜的姑妈嫁给了何小仙儿的舅舅,他们是这么个亲戚。江家虽是庄户人家,家里也有两三百亩的田地,家产不算薄了,小江掌柜在县里替何小仙儿打理书铺子,人能干的很,已在咱们县里置下了宅院。我想着,这样的后生就是难得的了。他家里就他哥儿一个,以后家业都是他的,也没人分家产。除了田产,家里庄户宅院是三进,县里这处是两进,就是你们成亲,也是在县里住着,自家小夫妻过日子。”
王媒婆絮絮的说了一通,一直说到口干,三太太都急的问何琪,“看你婶子跟你说这半日,你倒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啊?”
何琪微微欠身,柔声道,“有劳婶子,终身大事,我总要寻思寻思。”
既没一口回绝,王媒婆就知有门儿,笑道,“是该寻思寻思,姑娘只管细想想,我明儿再来,你给我个准信儿,如何?”
何琪没说什么,只是微微低下了头,才能不叫人看到自己微红的脸颊,心却是紧张的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成了!
竟然真的成了!
三太太念了声佛,请王媒婆去自己屋里吃茶,同王媒婆告诵半日,“我只愁她这亲事,只盼这回能开眼,早些定下来,也了了我这桩心事呢。”
王媒婆喝口茶润喉,道,“不是我说话直,婶子疼孙女,也留孩子留得年岁忒大了些。婶子瞅瞅,阖县上下,哪家闺女不是十四五就说亲呢。阿琪都十八了,如她这个年岁的姑娘,孩子都老大了。这女孩子不比男孩子哪,男孩子大些,只要有本事,像你们族里的何洛何小举人,不要说十八,二十八也有大把的黄花大闺女肯嫁呢。女孩子怎能一样?一过年岁,就如同秋后的老茄子,先前再水灵,过了节气也不值钱啦。”
五奶奶叹,“是啊,要不老话说呢,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
“这话儿才是正经。”在三太太房中坐了半日,连劝带吓哄了这婆媳俩许多话,王媒婆方起身告辞。
江家长辈都乐意了,何琪无非就是矜持一下,她既点了头,三太太五奶奶都恨不能去庙里还愿,五十两聘礼银子的话也不提了,只要江家看着给肯把人快些娶走也就罢了。
江家商量着,在村里娶个媳妇多着也就是二十两银子的聘礼,如今是娶县里的媳妇,哪怕先时有些不乐意,可家里就这一个儿子,怎么着也不能寒碜着。一家子商量过后,还是按五十两预备的。倒是王氏还托何子衿给算了个吉日,何子衿笑,“阿仁哥早托我算过了,最近的吉日就在下月,十一月二十二。要是急着成亲,腊月还有一个吉日,腊月十二,那天正是大吉大利。”
王氏笑,“定亲日正赶巧也是大姑娘定亲的日子,果然是极好的日子。”
江家又托王媒婆去与何琪家商量定亲成亲的日子,何琪家自是千允万允的,如此便将大事定下来了:定亲在下月二十二,成亲则在腊月十二。江家又急着给江仁装修县里宅院,总之是忙得脚不沾地团团转。
江家这样忙活着,孙御史却是要回州府了,何家人颇是难舍,孙御史笑,“此间事了,我也就回去了。待还有空,子衿定亲时我再过来。以后家里若有什么为难的事,只管去州府寻我就是。”在何家住的这些日子,孙御史还真住出了些感情,他是极喜欢这率性真诚的一家人的。
何老娘嘱咐,“可一定得来。要实在忙来不了,我托人给你送喜蛋去。”
孙御史哈哈一笑,满口应了。
如今天寒,何家托了何忻家的马车,车里收拾的暖暖和和的密不透风,再往车里狠放了两床新棉被,让孙御史或倚或盖都使得,还给孙御史带了不少山货,让他回州府慢慢吃。
送走孙御史,何家也要开始忙何子衿的定亲礼了,正是忙碌之时,胡家传来了个不大喜悦的消息,胡文在外地做官的父亲,辞官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