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子衿说他,“不论打架还是别个,毕竟这是隋夫子的亲戚,这么人头打成狗头,你们隋夫子脸上岂会好看?”
阿晔道,“原也没想打,就是想着,小隋家里人口有限,隋夫子隋师母都上了年纪,隋师姐又是个女流,小隋也小,我们是想着帮忙壮个声势,实在是秦家人太可气,哪里有上门送休书的,送也当是送和离书,不然,隋师姐以后怎么着啊。这和离的跟被休的,可是不一样。”阿晔甭看年纪不大,还是很懂世道人情的。
当下女子,哪怕如北昌府这样民风开放的地方,女人仍属于弱势群体。当然,北昌府出头露脸的女人也多,可真个谈婚论嫁,那也是出身、性情、品貌,各样都要拿出来一一明列比较的,而再婚的女子,和离的与被休的又完全是两种概念了。一般能和离出夫家的,世人就觉着,女人本身并无大的过错。而被休的女子,想再寻一门好亲事,不能说是发梦啊,但也是难上加难。如江夫人,当年自第二任丈夫李五爷那里,拿的也是和离书,则不是休书。
秦家竟然敢送来和离书,这也委实令人恼怒!
阿晔尽管十分想为隋夫子分忧,不过,他的主业还是要在学里念书,隋夫子自己也不是个任人欺的。隋夫子在官学教学多年,总有自己的人脉,待隋夫子养好身子,亲自去秦家谈判,秦家最终还是出了份和离书,而且,除了归还隋姑娘的嫁妆家,还补偿了隋姑娘一百金子,约合千两白银。隋夫子岂会要秦家的银子,不过,隋夫子涵养甚好,只是淡淡拒绝了。秦家却也不想把隋夫子得罪得太狠,非要给,隋姑娘颇有气性,将一盘金锞子摔在秦家人面前,冷冷道,“既撕破脸,还谈什么亲情道义,不若就此一刀两断,倒是痛快!”
这事儿,阿晔知道的如此清楚,都是大宝与他说的。阿晔要上学没空,大宝都考出举人来了,他本就是隋先生的得意门生,今见隋先生家中有事,自然不会袖手,大宝在家里调了些年强力壮的侍卫,一道陪着隋先生到秦家撕掳此事,故而,大宝算是个亲历者。
不管怎么说,隋夫子家事理理清楚,也到了过年的时节。
阿晔还特意跟他娘说,今年给隋夫子的年礼里多放几样药材,似乎自闺女和离之事后,隋先生身子就一直不大安稳。想也是,五十几岁的人了,怒极吐血,定是伤了根基的。故而,有小窦大夫时常把脉调理着,也不是一日两日能好的。
好在隋先生有几个不错的学生,像阿晔、重阳、大宝几个,时常打听着隋先生需要什么药材,就给隋先生送去。
这年头,师生关系本就是极亲近的,故而,这样的事算是寻常,并不如何惹眼。
何子衿见儿子小大人似的,笑道,“行,待拟好礼单给你看过。”
阿晔点点头,跟他娘商量明年考秀才的事,何子衿道,“这急什么,明年你不过十三。”
阿晔道,“我这不是急着青出于蓝么。”倒不是阿晔急,实在是,他老子当年科场太凶猛,让阿晔这做儿子的很有压力。
何子衿笑道,“你爹当年是急着考出案首好自立门户,要不是如此,他也不会急着那么早考秀才。要我说,你不用急年纪,你爹是案首、解元、探花,你拼年纪不一定拼得过他,我可没听你爹说你有案首之才。你好生念书,争取以后考个状元,就算青出于蓝了。”
“娘你说的也在理。”
阿曦简直听不得她娘她哥这狂话,道,“娘,听你们这般说,好似不是考状元,好似吹口气似的。那状元是好考的?我爹都没考中状元,我哥就能考中?”阿曦请教她娘跟她哥,“你们咋那么狂哩。”
她娘跟她哥表示,“狂吗?”
阿曦道,“你们就差上天啦!”
阿曦同朝云祖父说起她娘跟她哥来,“唉哟,在外头谦虚的了不得,在家里各种大话,都没了边儿。说的那状元好像就我家囊中之物一般。”
朝云祖父微微一笑,“这有何稀奇的,你娘小时候就这样。你爹考秀才试之前,别人在你娘面前说你爹有才学,你娘都是‘诶,小孩子,非要试一试,中不中的,只当让他长些经验罢’,回头就同我说‘唉哟,我把我家阿念中案首放的鞭炮都买齐备了,两千响的小鞭,买了二十挂,二踢脚一箱,到时可得好生热闹热闹’。”
朝云祖父尤其学她娘人前人后两个模样,那口吻简直惟妙惟肖,逗得阿曦哈哈大笑。
阿曦连声道,“对对,我娘就这样。”
朝云祖父笑呵呵地,“看来,阿晔还是更多像你娘。”
“可不是么,我哥在外头也谦虚的了不得,在家里就一幅他才学如何了得的嘴脸。”阿曦粉儿认真道,“这样多不好啊,就是心里这样想,也不该说出来才是。”
朝云祖父笑眯眯地,“嗯,阿曦像阿念。”
阿曦心里很高兴朝云祖父这样说,因为在阿曦看来,她爹比她娘比她哥都有格调,这当然是夸奖的话啦。不过,阿曦很会花言巧语的哄人,她仰着一张粉嫩圆润的小脸儿,道,“我跟祖父长大的,当然是像祖父了。”
朝云祖父给她逗的一乐。
为此,阿晔的评价是,“别看我妹每天好像多正义似的,在家说句心里话叫她听到她都会说你狂,不谦虚,其实她自己才是个马屁精。”成天拍长辈马屁。
阿曦是不晓得她哥对她的评价,若是晓得,兄妹俩必得拌一次嘴不可。
当然,自从知晓隋姑娘的事情后,阿曦现在不是拌嘴了,她改了口头禅,现在她都是,“小心我和你绝交哦。”
不过,阿曦是不会承认她受隋姑娘影响的,她现在已经给自己定位,要走淑女风,她还时常劝隋姑娘,“要温柔,要温柔,要温柔。”
隋姑娘都看她一幅小大人似的模样都觉着好笑,阿晔私下都说他妹,“以前隋师姐可温柔了,你不还说人家无趣么。”
阿曦眨眨眼,“我以前见过隋姐姐么?”不会吧,她怎么不记得自己以前认识隋姐姐。
阿晔道,“有一回你去学里找我,我要玩儿蹴鞠,就把你托给隋师姐照顾,人家还请你吃米糕来着,你忘啦?”
“啊!那是隋姐姐啊!”阿曦终于想起来了,不由感慨,道,“这秦家是怎样的龙潭虎穴啊,怎么把隋姐姐变成这样儿了。”
阿晔心说,你不就爱和这样儿的交往么。看她妹妹的好朋友吧,宫嫂子是一个,常把他重阳哥训得一句话都不敢还嘴的。还有苏参政家的苏冰是一个,何二郎多温文尔雅的性子啊,那个苏冰就跟个小辣椒似的,尤其那张嘴,还总笑话他们诗社写的是小酸诗。话说,你一丫头你知道啥是诗不?有时,阿晔都想反问苏冰一句,奈何觉着那样不大好,就都憋着没说。再有就是隋师姐了,人家温柔如水的时候,他妹都吃过人家的糕了,还对人家视而不见呢。如今隋师姐和离了,还变成了半个母老虎,她妹就颠儿颠儿的同人家做起了朋友。
就他妹这品味,还成天介说自己如何温柔好脾气。也就是阿晔了,自小到大适应了他妹这种种口是心非的言行,不然,非但找个没人的地方吐上一吐方好。
于是,这一年的新年,就在龙凤胎的彼此吐槽中悄悄的过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