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你说?莫明其妙。”景皓宇翻了个白眼。
“我这是提醒你呢,免得令爹失望,他现在可是很重视小叔呢。”莫芸溪不知是有意刺激,还是不小心说漏嘴,总之景皓宇最不想听的话就这么说出口了。
去上房的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景皓宇双眼半闭,忽略了从前后左右各方望过来的视线,整个人安静得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去了景老爷夫妇那里后,可把两个长辈高兴坏了,围着轮椅看了很久,赞叹不已。听说这东西是莫少卿送来的,对莫芸溪夸奖了一番,说她果真是福星,她一来景皓宇就跟着来好运。
“宇儿,以后闷了就多让芸溪推着出来走动走动。”景老爷笑呵呵地说道。
“孩儿记下了。”景皓宇眼圈微红,温驯地点头。
“宇儿再休息一阵子,待身体再好一些后,为父给你请个西席来,你的学问还没有做完,就在府里接着学吧。”景老爷叹口气,望着长子残废的双腿惋惜地直摇头。
“一切由爹作主。”景老爷那惋惜的目光,在景皓宇看来就好比是一把刀子在戳他的腿,很难受。
这时,景皓轩来了。他身材修长,虽然年仅十二,但由于锻炼得好,身材比同龄人要高一些。他稳稳当当地走进来给景老爷夫妇问好,脸上满是自信的风采,那卓然的身姿与坐在轮椅上沉默的景皓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会是在逃懒吧。”景老爷宠溺地望着二儿,与望向景皓宇的眼神不同。他望着长子时眼神是宠爱中带着惋惜,而望着二儿时他的眼神则是宠爱中带着器重。这么明显的区别,在场的众人都看得极明白。
“哪有,孩儿很听话,李师傅还夸孩儿学得快,比起大哥来毫无逊色呢。李师傅见孩儿学得快,一高兴便让孩儿早早回来了。”景皓轩腰板挺得直直的,回话的声音颇为响亮。
“哦?李师傅真如此说?”景老爷闻言大喜过望,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是的。”
“好、好,我的儿子个个都是人中之龙!”
景皓轩嘴角扬起一抹愉悦的笑,他转身望向身边沉默异常的景皓宇:“今日在这里遇到大哥,我真是开心,大哥身体可好些了?”
“好多了。”景皓宇语气颇为淡漠。
“那简直太好了。”景皓轩的热情一点都没因为景皓宇的冷漠而减少,他亲热地拉起景皓宇的手说,“一会儿我们出去聊聊吧,李师傅一向夸大哥学艺精,不如大哥一会儿指点一下我的飞镖吧,这几日我刚刚学起了暗器功夫。大哥的暗器功夫定是极好,听说今日府中很多名下人的牙都掉了。”
景皓宇突然抬眼望过去,双眼定定地望着一直对他笑得温文的二弟。
“大哥为何如此看我?”
“什么府中下人牙齿掉落?究竟是怎么回事?”景老爷疑惑地问。
这时,莫芸溪突然开口了,她眨着清澈大眼不解地望向景老爷及景皓轩:“小叔回来得比爹爹晚一刻钟,怎的爹爹不知道的事,小叔却早早听说了呢?好奇怪。”
“呃。”景皓轩闻言愣住了,咳了一下说,“回大嫂,我回来的路上不巧碰到了出来抓药的旺才,我是自他口中得知的这事。”
“哦。”莫芸溪这个哦的音拉得极长,还拐了好几道弯。大眼又天真地眨了几下,而后颇为遗憾地对景老爷说,“那真是太巧了,爹回来时就没‘碰巧’遇上府中的下人呢。”
景夫人自景皓轩来后,脸上便没再涌现出笑意,这时因为莫芸溪的话,她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景皓轩被莫芸溪那很天真无知却偏偏意有所指的话搞得脸红一阵白一阵,他望了眼座上的景老爷夫妇,略显不自在地说:“如大嫂所言,这事确实是巧了。”
“行了,不淡巧不巧的事,轩儿你说说究竟发生了何事。”
“这个孩儿知道的也不多,旺才当时急匆匆的没说得太详细。据他所说,好像是大哥将府中七八个小厮的门牙都用枣子打掉了。旺才虽如是说,可是孩儿不信,大哥的为人孩儿一向了解,他怎会残忍地做出伤人发肤的事来?”景皓轩一脸温文地说着,满眼都是对景皓宇的信任。
“宇儿,那事可是你做的?”景老爷问向正低着头的长子。
“……是孩儿做的。”
“大哥!你怎会做出那种事来?这、这……”景皓轩满脸的不可置信,他急急地望向景老爷求情道,“爹,这里面定是有误会,大哥才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荒唐!”景老爷大怒,将茶杯重重地往茶几上一放,指着景皓宇喝道,“我景家可是礼仪之家,不会随意体罚下人,你居然一下子就打落那么多人的门牙,你是何居心?”
“老爷,您别气,宇儿不会那么不懂分寸的。”景夫人赶忙安抚起景老爷来,看向规规矩矩地立在一旁不敢再接口的景皓轩时,眼中闪过几分不满。
景皓轩依然沉默着,没开口求饶也没认错,整个人仿佛呆住了一般。
“说话!”景老爷声音又扬高了几分。
“爹。”莫芸溪双眼湿润地望向景老爷,声音略带焦急地说道,“这不能怪夫君,是那些下人嘴巴太坏,他们恶意嘲笑夫君,他们说他、说他……呜呜,他们说得可难听了。”
“他们说了什么话?你不用隐瞒,都给我说出来。”
“是。”莫芸溪擦了下眼角的水渍,然后开始说起来,“他们背地里嘲笑夫君,说他是、是废物,是给景家拖后腿的,说他都成这个样子了居然还有脸出来转,简直难看死了。还、还有人居然说、说爹以后会将景家交托到二叔手上,到时您一……那个词语芸溪不敢说。他们的是只要您……何姨娘便会只手遮天,到时娘没有‘健康’的儿子为其撑腰,即便是正室又有何用?最后娘和夫君还不是得被何姨娘还有二叔联手赶出景府去要饭。还说芸溪到时会被何姨娘和二叔……卖到勾栏院去伺候野男人。爹、娘,何为勾栏院?何为野男人?”
景皓宇嘴角猛然抽搐了几下,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总之精彩极了。
“放肆!哪个下人这么大的胆子敢说出这种话来?”景老爷闻言眼睛都气红了,站起身便要去找人算账。
景皓轩脸色发白地急道:“是谁与我有仇要如此污蔑我?我姨娘亦不会做出那般的事。爹,您莫要轻信了那些恶奴之言。”
“当时夫君就是实在听不下去了,所以才出手打掉了嚼舌之人的门牙,夫君一切都是为了景府的声誉着想,他岂会随意出手伤人?”莫芸溪趁机开始为景皓宇说话。
景夫人站起来将景老爷拉回到椅子上说:“是呀,宇儿自小便听话懂事,哪里会无故做出那种事来,定是那些恶奴的话太难听了,宇儿气不过才出此下策。”
景老爷定定地望着莫芸溪:“芸溪说的可都是真的?”
“芸溪说的都是真的,若是有‘一句’谎言,就让芸溪天打雷霹,不得好死!”莫芸溪双眼坦诚地望向景老爷,表情无一丝害怕。
这里她玩了个文字游戏,她说的是“若是有一句谎言”便遭天打雷霹,而非“若是有任何一句是谎言”,她刚刚可不是只说了一句谎呢,所以毒誓无效。
莫芸溪话一说完,景皓宇猛地回头惊愕地望向她,双眼中有着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担忧。
莫芸溪轻轻拍了拍景皓宇的背,对他微微一笑算是安抚了他。
古人对誓言一说极为看重,平时不会随意发毒誓,而现在莫芸溪敢眼睛眨都不眨地发出如此毒誓来,想必就不是说谎了。
景老爷存有的一丝怀疑顿时消失,他身子绷得紧紧的,脸色极为难看。
景皓轩表情不再温和淡定,变得紧张起来:“爹,那些恶奴绝对是污蔑,您莫要听信了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