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不就是该如此吗?
她不奢求什么都能如此,但是,这件事她不许要做到,唯有如此,她方才可以真真正正地还了这份恩情,也才可以完完全全地将他放下!
因为,不管有多少理由多少借口,在她的心里,始终认为,是她害了他,是她害死了他!
她如何能不偿还?!
“劳烦夫人派人去通知我那位傻乎乎的八皇兄,让他不用再找了,我去见皇帝。”
……
秦阳没走的太远便被拦下了,从安夫人派来的人口中得知了长生的口讯,心沉了沉,便直接进宫去禀报皇帝了。
“陛下,阿熹再如何混账都是我们的妹妹,唯一的妹妹。”
皇帝凝视着他。
秦阳没有回避,也没有装傻,明明白白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她是父皇唯一放心不下的人,我们当儿子的,父皇活着的时候无法好好孝敬,他走了,再怎么也不能让他在天之灵不安!”
皇帝道:“你的意思朕明白了。”
明白了,但没说怎么做。
秦阳的心更沉了,可是却也不能继续下去,只能期望于那臭丫头能够随机应变了!不过她既然敢闹,便该有自保的本事,没错,她那般怕死的人要是没有退路,怎么敢这般闹?!
☆、471 风起(一)
长生不喜欢太庙,这里总是能够让她觉得愧疚,总是能将她心里的愧疚最大话,尤其是在她的秘密暴露了之后,她更是不想来这里,在这里,她第一人一等,她是迫害者,是窃取了别人东西的窃贼!
同样的,她想皇帝也不会喜欢这里。
“陛下请我来这里,是想跟我商量着将来您的生母以何等身份进这里?又或者,陛下想在列祖列宗面前让我这个大逆不道的人束手就擒?”
皇帝没有回答,他甚至没有转过身来看她,此时的皇帝便像是先帝还在的时候他无数次站在这牌位之前,背对着她,沉默而深沉。
不同的是,先帝的目光凝住着的是元襄皇后的牌位,而如今的皇帝,看着的是先帝的。
不一样的目标,却是同样的悲情。
“我母亲是余国公府为了帮怀孕的余德妃顾宠而送进宫的,当年的余国公府繁华鼎盛,本枝的姑娘也有的是,是用不着从偏枝里边找人的,只是送了好几个庶出的姑娘进王府,可先帝一个也没动,甚至以余德妃院子中有娘家人不方便,长时间没有进余德妃的院子,余国公府哪里还不明白先帝这是不满他们给他塞人,余德妃一个国公府嫡出的姑娘给他当了侧妃,先帝自然无话可说,可庶出的,先帝不愿意拒绝了,谁也不能说什么,甚至还能得一个情深义重的好名声,而余德妃也不想自家的庶出的妹妹进府跟她共侍一夫,自然便暗中做了不少的手脚,可她也很清楚,娘家是不放心她的,担心她怀孕的时候会被其他人抢了先,更是希望多一个人便多一个帮衬,权衡之下,她说服了余国公从偏枝里边选人,这般一选,便选到了我母亲。”皇帝缓缓讲述着,“我母亲的父母早逝,自小便在大伯手底下讨生活,那大伯虽说没有虐待她,但也没给她多少关心,更没有什么好日子过了,母亲也因此养出了胆小怕事的性子,但她长得不错,或许也正是这些,让国公府的人选中了她。”
长生没打断他,让他尽情的说。
“母亲被带到了余德妃的面前,被她放在身边当丫头伺候,甚至为了担心之前的事情再发生,余德妃瞒着母亲的身份。”皇帝继续道,“母亲不敢反抗,唯唯诺诺地听着余德妃安排,先帝没有怀疑,也应该是为了安抚余家,便经常去看望余德妃了,这一来二去的,余德妃安排自己身边的一个小丫头伺候,也是寻常的事情,那时候王府的院子中,便是身为正妃的元襄皇后不也安排了人?先帝没有道理拒绝,后来得知了我母亲的出身,或许也曾愤怒过,只是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给我母亲名分,也或许是为了整治余德妃,他对我母亲很好,好到让余德妃后悔将母亲带进来,后悔让她伺候先帝,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她只能磋磨她以泄心头之恨!后来,母亲怀上了我,就更成了余德妃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长生大体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了,“所以陛下觉得您生母可怜,想补偿她?”
“出身偏枝的对本家原本便抱着敬畏之心,更何况母亲在进府之前,余家的人早便做好了敲打,她根本就不敢反抗余德妃的欺凌,即便她也生了皇子,即便先帝待她还算是有些恩宠。”皇帝没有回答,而是继续道,“可她还是不敢生出一丝背弃余家,反抗余德妃的心思,一直默默地忍受着,还跟我说也要忍受,幼时,母亲对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忍忍吧,忍忍就会好的,不管我受了多大的委屈,她都是这般跟我说,用余德妃的话来说,余婕妤便是她养的一条狗而已。”
“你想如何补偿都可以,但是太后之位,绝对不行!”长生道,对于这一点不作任何让步!
皇帝终于动了身子,他缓缓转过了身来,脸有些倦色,但还算是平静,那双一直有些沉郁的眸子似乎清明了一些,“而在那些被欺凌夹着尾巴不敢昂首挺胸的日子里,没有一丝先帝的影子,或许先帝也知道了便是宠着我母亲,对余德妃唯一的影响也不过是多费些力气来磋磨我母亲罢了,没用了,自然便不需要浪费时间,所以,他冷眼旁观,置若罔闻,甚至若不是他皇子不多,若不是元襄皇后对庶出的皇子一视同仁,先帝或许会忘了他还有我这般一个儿子的存在。”
“所以,你心生怨念。”长生道。
皇帝笑了笑,“我一直心存希望,希望有朝一日父皇也能看到我,即便不会对我如同对待你一般,至少会给大皇兄他们一样,就算是严厉,也是放在心上,可这希望在元襄皇后出事之后,便成了奢望,我母亲卷进了那桩案子,但是我知道她是无辜的,她哪里敢做出那样的事情?可她与余德妃的关系便足以让她万劫不复,没有人听她解释,父皇也不愿意见我,我在太极殿跪到了失去意识也没能见到父皇一面,直到元襄皇后出殡的那一日,我终于见到了,可是,却不敢上前……”他看着她,“那时候你病了,所以你没有看到那一日父皇的神情,眼中的绝望似乎要将人给吞噬了一般,便是四妃的儿子们,再如何的不甘心不愿意也跪着送元襄皇后出嫁,甚至不敢露出一丝不愿意的神色,我也不敢,我终于得到了机会了,但是却不敢上前去求。”
长生沉默地听着,将他话中的愧疚听的清清楚楚。
“后来……”皇帝继续道,“母亲随着四妃一同打入了冷宫,我松了口气,至少没有被处死,没有跟四国公府一般血撒菜市口,至少还活着,还活着便有希望,我没有再跟开始的时候歇斯底里地去找父皇求情,因为心里的怯弱,也因为怕去求了反而激怒父皇,反而让父皇更加的悲痛从而改变主意将胸口都给杀了,父皇变了很多,变得更难以亲近,变得更加的可怕,我只能等,等一个合适的机会,活着等我找到了证据证明母亲没有参与其中,直到后来,我想到了,或许可以求你。”
“所以你便来找我了?”长生问道,可仔细去想却想不起来他是在何种情况下来找她求的情的,但是却记得她没有答应。
皇帝颔首,“没错,事实上,在去找你之前,我已经想了这事很久了,可我没有把握,因为父皇变的地方不仅仅是对我们,也是对你,嘉嫔根本便不是真心待你好,即便是我也感觉得到,可父皇却将你交给了她,那时候我想,或许元襄皇后去世了,便是你,父皇也不想要了,又或许是怕看到了你触景伤情,总而言之,便是与你疏远了,我没敢开口,还有便是,那时候你那性子,怕是我说了只会适得其反,说不定你会生气的找到父皇,让父皇杀了我母亲。”
“的确有这个可能。”长生笑道,“或许我还会直接闯去冷宫自己杀。”
皇帝也笑了笑,“所以我不敢找你,直到后来不得不去。”
“年纪大了,有些事情记得不是很清楚。”长生继续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给我当挡箭牌的?父皇又是怎么跟你说的?”
“这重要吗?”皇帝道。
长生耸耸肩,“的确不重要了,所以我也不知道陛下您说了这般多往事是想要做什么?还是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不。”皇帝摇头,“我这个皇帝虽然做的不怎么样,但也总是会知错能改的,正如你所说的,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好委屈的?”
“嗯。”长生颔首,“知错能改的确是好事。”
“我真的恨你。”皇帝看着她,继续道,“看到我母亲浑身是血的那一刻,我真的恨你!”
“我是不是要多谢你第一时间便怀疑我?”
“可我更加害怕。”皇帝没有回答她的话,继续道,语气平缓,没有恨意也没有要秋后算账的意思,“我这半生,唯一拥有的便是这个母亲了。”
长生皱了眉。
“她是我唯一的家人,唯一的亲人,唯一活在这世上的希望与支柱、信念!”皇帝继续道,“若是失去了她,我的所有一切都会轰然崩塌,我会一无所有甚至没有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价值!”
长生的眉头皱的更紧。
“这不是委屈,也不是窝囊。”皇帝继续道,随即又自嘲地笑了笑,“究竟是什么,你要我说我也未必说得出来,但我很清楚,我必须保护她,不惜一切保护她!”
“你不认我,不认其他人我无所谓。”长生也笑了,没有到达眼底,“但是你这话若是被皇后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