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权还是傻傻的站着,周瑜虽然满脸泪痕满眼通红,却还能保持理智。
“我知道我自己很冲动,我知道我的性格太粗暴了,我也知道我很多话都没有听你的,公瑾,假如我能多听听你的话,说不定,咱们也不会败得那么惨,那么丢人。”
孙策又看向了孙权:“仲谋比我冷静,比我识大体,公瑾的劝说,仲谋一定会听,只是仲谋没有带兵打过仗,在这一方面略有不足,没有你的指点,怕是无法统御部下,所以,只能靠你了,公瑾。”
“伯符……你别说了,你别说了,我全都答应你,你别说了,你什么都不要说了……”
周瑜感觉自己被巨大的悲伤环绕着,从未感受过如此深刻的悲伤。
孙权到头来还是没有搞清楚自己怎么就变成了吴国之主,成为了吴公。
反正在孙策的病榻之前,孙策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让孙权作为他的继承人,担任吴公,成为吴国国君。
又任命周瑜为吴国大都督,总领全国军政事务。
就在孙策的面前,留守京口的诸将向孙权下拜,代表他们接受孙权的地位。
尽管他们内心一样惶恐不安就是了,但是到底,孙策还活着。
只要孙策还活着,在他们看来就是和孙策死了不一样。
惨败之后,孙策可以说是他们唯一的心灵寄托了,如果孙策不在了,他们真的能把未来托付给年仅十七岁的孙权吗?
没人知道。
但是孙策身体的确是一天一天的垮了下去。
在那之后的第三天,孙策又派人把周瑜单独叫到了他的卧房之内。
这一次面对周瑜的不再是那个红光满面的孙策,而是一个形容枯槁命不久矣的孙策。
“公瑾,我为难你了。”
孙策虚弱的伸出手,拉了拉周瑜的手。
周瑜反过来紧紧握住了孙策的手。
“这是你和我一起打下来的基业,这是咱们一起创下的功绩,伯符,我一定为你守好它。”
周瑜眼中噙泪,嘴角带笑。
然而孙策只是摇了摇头。
“公瑾,我比谁都明白,吴国,没有明天了,从我战败的时候开始,咱们就没有明天了,元气打光了,本钱赔光了,魏公大军就在北岸,若要南渡,难道是很困难的事情吗?
魏公太强了,咱们倾国之力,也打不过魏公一支边防军,打不过魏公的一名部将,连部将都打不过,更何况是魏公本人?魏公只派来一个顾元叹,就把陆氏带走了,若是魏公亲自来,又当如何?
公瑾,咱们生不逢时,咱们没有生在好时候,魏公是何等英豪,可是和魏公这等英豪生在同时,难道不是最大的悲哀吗?后人只会记得孙伯符不自量力,兵败身死,谁会记得孙伯符心中的志向?
吴国地狭,人少,士民贫弱,已经不堪重负,要是还想北上进取,就要征召更多的兵马,但是江东还能凑出那么多兵马吗?纵使能凑出来,会听命令和指挥吗?
我在的时候,他们畏惧我,我若不在,他们又会畏惧何人?仲谋吗?仲谋是不够的,仲谋太年轻了,志不在疆场,守成尚可,进取不足,得不到庐江九江,吴国迟早会被魏公攻破……”
孙策一口气说了很多,说了好多好多。
周瑜不断的为孙策擦拭眼角滴下的泪水,也自己擦拭了自己眼角滴下的泪水。
“伯符,你放心好了,我会一辈子照看仲谋,你没有完成的事业,我会和仲谋一起,为你完成,我们一定会拿下庐江九江二郡的!”
“公瑾……”
孙策看着周瑜脸上所浮现出来的是满满的愧疚,满满的不舍。
“若不是我一封信把你叫来,现在你一定跟随魏公,有更远大的前途,是我害了你,公瑾,是我害了你……”
孙策竭尽全力握着周瑜的手:“若事不可为,公瑾,不要勉强,不要强撑,你能活着,才是我最大的愿望,公瑾,我不能害你一生一世,我不能害你……咳咳咳咳……咳咳咳……”
孙策咳的很用力,咳到气若游丝,瘫在床板上,用尽全力看着哭成泪人的周瑜。
“公瑾……若有来生……你还会做孙伯符的挚友吗?”
“……”
周瑜看着孙策,捏紧了他的手,开口道:“若有来生,周公瑾,还是孙伯符的挚友,周公瑾还会亲自登门去找孙伯符,伯符,你不准忘了我,待我去找你的时候,你不准忘了我!你不准……忘了……”
周瑜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孙策已经听不到了。
床榻之上的孙策已经合上了眼睛,周瑜再也感受不到一丝属于孙策的气息。
孙策的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不知道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是不是回到了十年前的庐江舒县,在那个阳光灿烂的午后,见到了那个亲自登门拜访的美少年周公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