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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怎么好?”沈时和成材局促的坐下,手忙脚乱的不敢接筷子。侯府等级森严,主子就是主子,他们哪敢和成振清坐一张桌子吃饭。

“我一日是待罪之身,便一日是庶民。这里是崖州,没京城那么多规矩,快坐下吃饭。子衿,靖宁,你们也坐下。”成振清对她们母女说。

先前沈时和成材还有诸多顾忌,慢慢吃着就放下了,说起了京城和永宁侯府的一些琐事。成靖宁小心剔着鱼肉里的刺,听他们说话,原来她不是独生女,上头还有两个双胞胎哥哥。

虽出自同一胎,但两人的相貌却不同,大哥酷似祖父,是个风流俊朗的人物,相貌斯文秀气,却力大无穷,喜兵书布阵,好舞刀弄枪,十岁之时被祖母送往边关,在沈将军手下历练。二哥少年老成,相貌威严,性子十足的像外祖父,是个读书的好材料,现在在松山书院读书,一年前已考中秀才,准备两年之后参加举人考试。

“二公子的功课没话说,自律又刻苦,不用老夫人看着,整日手不释卷,用功到深夜。”说起二公子成永安来,沈时与有荣焉,家中年轻的后辈,就这么一个读书的苗子。十年不见家中母亲幼子,成振清一时唏嘘感慨,如若没有沈老夫人顶着,还不知会如何。

大房人丁稀薄,二房三房就兴旺得多。她的两位叔伯,一共生了十五个子女,八子七女,她在女孩子中排第六,所以沈时和成材才会叫她六姑娘。男孩子们是永字辈,女孩儿们的名字里有个宁字,照老侯爷的意思,希望家宅安宁,和平安乐。此外两位叔伯房里的人百花齐放,女人多是非多,虽有福乐郡主压着,内宅发生的事仍然传了出来,妻妾之争,嫡庶相斗,在外院当差的沈时和成材也有耳闻,二人将听到的,捡了一些要紧的说了。

成靖宁咬着筷子听着,寥寥数语,已勾勒出数场热闹的剧集,不禁为未来的日子忧心起来。上一世她所处的人际简单,没有狠毒阴险的各种亲戚,表姐弟堂兄妹之间的小打小闹上不得台面,而她除了在感情上受阻之外,其余的颇为顺遂。

她和许多普通女孩差不多,从小成绩算不上拔尖,徘徊在中上的位置,后来艺考,作品算不上多有新意,但胜在基本功扎实,色彩、线条和空间布局把握得好,轻松通过,文化课成绩过六百,成功上了心仪的大学,读了喜欢的专业,毕业之后有了和专业搭边的工作,平日里忙得不亦乐乎,老师的工作室里虽有阴私,却不是那么血雨腥风。

原本她这辈子的安排很简单,跟着这一世的父母认真读书,苦练女红,到时候做老本行,开一家规模中上的衣裳铺子,专心赚银子,到时候招个上门女婿,好生孝敬父母,平凡的走过这一生,但现在有了转变,她得重新安排了。

永宁侯府,高门府邸,是皇亲国戚,也是新帝背后的芒刺,府中兄弟姐妹众多,沈老夫人和福乐郡主积怨已久,双方已是水火不容,摩擦在所难免,斗争更是防不胜防。她的宅斗常识仅来源于看过的几本宅斗小说,书中的理论不知在实践中能否行得通,不过那些宅斗宝典,应该还是有用的吧?成靖宁想到。

当初她玩宅斗游戏,第五关就被pass了,被她的小伙伴儿嘲笑了好久,说她在种类繁多花样齐全的宅斗小说里,顶多是个炮灰命,打个酱油,活几章就下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希望她这个战五渣在那个高门大院里能活得久一点儿。

一顿饭吃到深夜,成靖宁收拾了杯盘碗碟。沈时、成材和成振清依旧在谈话,成靖宁洗漱之后躺在床上,对着未知的未来,有一股莫名的兴奋和恐惧。仔细一想,她罗列了自己所处的优势。首先,她是大房唯一的嫡女,父亲没有纳妾,不存在嫡庶争斗。其次,她的姑姑是皇后,现在沈老夫人一房得势,加上她们背后的姻亲,没几个人能欺负她。第三么,沈夫人一方和福乐郡主一方早已分家,虽住一个府里,却是隔离开的,互不干扰,各过各的日子,现在沈夫人正在寻宅子,准备搬出去住,那么他们和福乐郡主的两房人牵扯会更少,生存环境简单,只要她不太笨,总能活下去。

事情照着好的方向发展,沈时和成材到后的第三日,前来宣旨太监就到了。成靖宁跟着父母一起跪拜听旨,大意是已查清当年的案子,成振清被奸人陷害,如今刑部已将奸人缉拿下狱,准成振清回京,等皇上考校之后,再委以重任。

“草民谢主隆恩!”成振清再次郑重的叩首谢恩。

宣旨太监亲自将明黄的圣旨送到成振清手上,亲近道:“皇上皇后时常念叨着成大人,查清那年的案子之后,立刻派了老奴前来宣旨,好接大人回京。”

成振清和太监虚礼客套了一番,将人请进屋,太监喝了一小口茶之后不再端起,催促让他们收拾东西,好赶在太阳落山之前坐船离开。

他们的东西甚少,一个时辰就收拾好了,房子到客栈老板娘那里退了房子,因是违约,因此之前所交的押金便不退还了。坐马车颠簸了一路,到崖州码头坐船。此地偏僻,民风野蛮,京城来的贵人不愿多待,登上船之后就扬帆而去。

现在是十月初,冬风渐起,一路并不顺风顺水,因此行程慢了下来,海上风浪大,大船颠簸,成靖宁被颠得七晕八素,成功晕船,一应东西都吃不下,一个月下来人又瘦了一圈,脸上的肉少了颧骨更加突出,看起来怪吓人的。

“还要坐一个月的船,靖宁再这么瘦下去不是办法。”顾子衿轻抚着成靖宁瘦削的脸颊,忧心忡忡道。

成振清也焦心,忍不住说:“熬一点瘦肉粥吧,再配两个一些爽口的小菜。好歹也吃一点,等上了岸请个大夫来瞧一瞧。”

成靖宁现在有气无力的躺在榻上,对着焦灼的父母心中不安,她上一世本就不是娇气之人,坐车坐船之后仍是活蹦乱跳,想不到这一世这么娇气,原本就体弱多病,如若她不经常锻炼健体,只怕真会成一个病西施。饶是如此,这么一颠簸只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吃什么东西都如同嚼蜡,更可怕的是吃什么吐什么。“是我这副身体不争气,倒让爹娘担心了。”

“这些日子你好好歇息,等靠了岸寻个大夫来瞧瞧。”顾子衿给成靖宁掖好被脚,让她继续睡着。

后两日风浪稍小了一些,船才安稳了一些。在码头停靠后,成振清亲自寻了个大夫来,开了两幅药吃了,加上成靖宁养病态度良好,晕船之症才好了些,能到甲板上走动,或是靠着船窗边看游动的海鱼和低飞的海鸟。又走了四日时间,船到了余杭,便进入大运河,开始北上。运河风浪比海上小许多,船走得也平稳。与崖州四季常青不同,十月下旬的天陆地上已十分冷了,越往北景色越萧条,不过大运河之上仍然繁忙,往来的车船络绎不绝,入夜之后还是热闹非凡的景象。

成振清夫妻并不拘着她,让她去船上瞧新鲜。快到十一月中旬,船才到京城外的渡口。几日前,顾子衿拉着成靖宁的手语重心长的说了好一番话,无非是永宁侯府是高门府第,规矩多,切不可再像乡下时一般顽皮淘气,日常行事要规矩,少说多看多做,家里的长辈多,兄弟姐妹多,要与兄弟姐妹们和睦相处,要孝敬长辈,为人做事要大方,不可小家子气,不能让人小瞧了去,其余还有诸多叮嘱教导。

高门大户里讨生活不易,成靖宁认真听着顾子衿的话,作为长房嫡女,一个才回京的乡野丫头,她不能丢了父母的脸,尤其在福乐郡主的儿孙们面前。

下了船,永宁侯府的人立刻迎上前来,现在不是抹泪叙旧哭诉委屈的时候,成振清要进宫面圣谢恩,所以顾子衿先跟着侯府的下人回永宁侯府。

马车使过热闹的大街,这回成靖宁规规矩矩的坐好了,不去掀车窗帘看外面的景象。只听声音,便知京城繁华。约走了一个时辰,马车才到永宁侯府的大门前。

成靖宁一下马车,便瞧见朱漆牌匾上写着“敕造永宁侯府”六个凝重的大字。大门大大打开,两旁是两尊威风凛凛的石狮子。她还没来得及打量门口等候的人,便被顾子衿领着跪下磕头。“娘,媳妇给您磕头了。”顾子衿忍不住哽咽道。

“起来,快起来。”中气十足的中年女声说道,忙亲自将人扶了起来。此情此景,老夫人的话音里也多了几分泪意。

顾子衿眼泪不断:“这么多年,娘辛苦了。”

第9章 侯府

“辛苦是辛苦……”沈老夫人十分伤感,不过她亦是洒脱之人,很快转变情绪:“今天是咱们家的好日子,不说过去那些伤心事了。这是六丫头吧,都这么大了。当时都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怎么连有了身子也不知道?”沈老夫人微微责备,若是早些知道此事,她绝不允许顾子衿跟去崖州。当初成靖宁出生之后,她本欲把孩子接回来,但早产的成靖宁体弱多病,经不起长途跋涉,只好作罢。等她大些之后,京里老夫人自己的日子也不好过,只好留她在崖州,并送了些钱财过去。认真打量着自己的嫡亲孙女,身高和同龄女孩差不多,却瘦得出奇,裸·露在外的皮肤很黑,整个人病恹恹的,提不起精神,勉强站着,似随时会倒下一般。

顾子衿抹了眼泪,说:“当时我哪里顾得上自己?这些年连累这孩子跟着我们一起受苦了。”当初到琼州城才诊断出一个多月的身孕,大夫说她身体虚弱,胎像不好,再一路颠簸的话,这一胎只怕保不住,如此一来只好留在那边。

“娘,别哭了。能和爹娘再一起,再苦也是甜的。更何况,崖州也不苦。”成靖宁软声安慰顾子衿说。

沈老夫人握着成靖宁的手,连声说好孩子,“六丫头怎么这么瘦?”连府上最下等的丫头都比她身上肉多。

顾子衿惭愧万分,低声说道:“当年因媳妇疏忽,靖宁生下来就体弱多病,后头也没养好,才会如此。她乖巧懂事,在崖州之时,倒是她照顾我的时候多一些。之后坐船回京,靖宁又晕船,什么东西也吃不下,这才又瘦了下来。”

“唉!”沈老夫人长长的叹息一声。阔别重逢,分别的愁苦和重逢的喜悦,一应化作眼泪流了下来,见面便是抱头痛哭一阵,还是老夫人身边的王妈妈提醒进府去说话。

沈老夫人擦了泪,说:“瞧我,门口人多眼杂的,快进去说话吧。”

进了大门之后,便是一方巨大的琉璃影壁,整座影壁流光溢彩,恢弘大气,做工精致,上面刻着毛色鲜艳的鸾鸟,四只鸾鸟形态各异,似会从影壁里飞出一般,影壁很新,看上去制成的时间并不长。成靖宁来不及细看,便被沈老夫人拉着从右侧的角门走了。

前面是一方长长的直道,两侧每隔一丈开有朱漆拱门。“先去景斓堂拜见太夫人,郡主和你的两位叔母及堂姐妹们估计也在。见面之时,你只需依礼拜见问安即可,别的话莫要多说。”三房人斗争激烈,处处是陷阱,谁知道福乐郡主她们在话中挖了什么坑?小丫头才回来,难免被她们利用。

大户人家多说多错,成靖宁重重的点头,作为一个战五渣,她决定少说话,多看多听。交代完成靖宁,沈老夫人又叮嘱了顾子衿一席话,顾子衿认真听着,一一牢记在心中。

又走了约一射之地后,便是一个约半个足球场大小的花园,栽种着各种花木,现已是冬天,除了光秃秃的树枝山石之外,只有几丛残菊。花园中有数条鹅暖石铺成的小径,还修有几座供人赏花歇息的亭子。

穿过花园之后,是一个百来平方的水池,池中悠闲的游着一群锦鲤,走过水上的廊桥,又走了半里路,便到了一座阔气的院子,正门的牌匾上写着“景斓堂”,这里便是太夫人荀氏的住处了。

守在门口的婆子见她们来,忙将人引进去。过了两重垂花门之后,过了中堂就是景斓堂的堂屋。还未靠近,成靖宁已听到里面传出的阵阵笑声。年轻的声音宛若银铃,悦耳好听,老年女声老而不衰,中气十足。成靖宁暗忖,不是说太夫人病了吗?听这声音,着实不像。

她正在思忖时,一个身穿青色无袖长比甲的小丫头掀开门帘,走出一个四十上下身穿着上乘的婆子,婆子满脸堆笑,对沈老夫人和顾子衿福了福,道:“太夫人已经等着了,老夫人和夫人快进去吧。”

“有劳了。”沈老夫人客气道。